乌骓马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冲回下邳城西门口。马蹄声沉重,仿佛踏在张飞自己的心头。城门守军看到去时杀气腾腾、归来时却面色铁青、沉默不语的三将军,无不噤若寒蝉,连忙打开城门,无人敢多问一句。
张飞没有回府衙,而是径直策马来到了城头。他需要冷静,需要这高处的风,吹散他脑海中那团混乱而灼热的怒火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后怕。
他扶着冰冷的雉堞,眺望远方那座依旧平静的吕布军营。阳光洒在营寨的旌旗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不久前,他就在那辕门外,丈八蛇矛几乎就要洞穿曹豹那厮的胸膛!可最终,那矛尖却顿在了地上。
“葬送大哥基业的罪人……”
曹豹那嘶哑却如同诅咒般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还有陈宫那“亲者痛,仇者快”的劝诫。
他猛地一拳砸在城砖上,坚硬的青砖竟被砸出几道细微的裂痕,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憋闷和烦躁。
他恨曹豹!恨那厮的狡诈,恨那厮的背叛(至少在他看来是背叛),更恨那厮竟然用大哥的基业来威胁他,逼得他不得不收手!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是……曹豹说的,真的是危言耸听吗?
张飞虽然莽撞,但并非愚蠢。他只是习惯于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喝酒、打架、杀人。然而,当问题的后果可能远远超出个人恩怨,牵扯到大哥刘备呕心沥血经营的徐州存亡时,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那被怒火填满的脑子,去思考那些他平时不屑一顾的“利害”。
曹操……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雄,对徐州早已虎视眈眈。大哥此次出征,就是为了抵御袁术,而曹操一直在旁窥伺。
袁术……那个妄自尊大的冢中枯骨,也对徐州垂涎欲滴。
吕布……这头寄居在徐州的猛虎,勇力绝伦,麾下并州狼骑骁勇善战。
如果……如果刚才自己真的杀了曹豹,然后不管不顾地和吕布开战……下邳城会变成什么样?徐州会变成什么样?
他仿佛看到了血流成河的巷战,看到了吕布那杆方天画戟在自己军中掀起腥风血雨,也看到了自己的丈八蛇矛饮尽敌血……但然后呢?就算惨胜了吕布,自己和麾下将士还能剩下多少?到时候,曹操或者袁术的大军压境,谁还能抵挡?
大哥回来,看到的将是一片焦土,或者……是插着曹字或袁字大旗的徐州!
这个想象让张飞不寒而栗,环眼中闪过一丝惊悸。他可以死,可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但他绝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大哥失去立足之地,让桃园结义的梦想破碎!
“啊——!”他再次发出一声低吼,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咆哮。他意识到,曹豹那个狗贼,可能……可能真的戳中了最关键的地方。个人恩怨,在集团存续的大局面前,似乎……不得不让步。
这种认知让他极其难受,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手脚,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
“三将军。”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飞猛地回头,看到糜竺不知何时来到了城头,正关切地看着他。糜竺脸上带着疲惫,显然昨夜至今的变故也让他心力交瘁。
“子仲……”张飞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你……你也觉得,俺不该杀曹豹那厮?”
糜竺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向吕布大营,轻轻叹了口气:“三将军,杀一个曹豹,易如反掌。但杀之后,如何面对温侯?如何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战火?更重要的是……如何向主公交代?”
他顿了顿,继续道:“曹豹此人,以往庸碌,但此次行事,着实诡异。他若真欲投靠吕布,昨夜便是最佳时机,为何吕布按兵不动?他若真是为私利,又何必冒死奔走于两营之间,甚至不惜激怒三将军您?此事……恐怕并非简单的‘私通’二字可以概括。”
糜竺的冷静分析,像是一盆温水,慢慢浇熄着张飞心中残存的燥火。连糜竺这样谨慎的人都觉得事有蹊跷,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曹豹?不,不可能!那厮绝对没安好心!但他……或许真的在做一件对徐州,对大哥有利的事?
这种矛盾的念头让张飞更加烦躁,他用力挠了挠如同钢针般的短发:“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那厮在吕布营中逍遥?俺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糜竺沉吟片刻,道:“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等待主公归来。一切是非曲直,自有主公明断。在下已派人加急前往淮阴送信,想必主公不日便将回师。”
他看向张飞,语气郑重:“在三将军,此刻至关重要的是约束部下,紧守城池,绝不可再与吕布军发生冲突。给主公回来,留下一个可以转圜的余地。若因一时意气,导致局面彻底崩坏,届时……我等皆无颜面对主公啊。”
“等待大哥归来……”张飞喃喃道,环眼中光芒闪烁。是啊,只要大哥回来,一切就都有主心骨了。大哥那么聪明,一定能看清楚曹豹那厮的真面目,也能处理好和吕布的关系。自己只需要……忍耐,再忍耐。
这个决定对于性情如火的他来说,无比艰难,如同将一团火硬生生压在心里灼烧。但他想起大哥信任的眼神,想起桃园结义的誓言,想起可能因为自己冲动而万劫不复的徐州……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环眼中虽然还有血丝,但那股不顾一切的狂躁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沉重的决心。
“好!”张飞的声音如同闷雷,却带着一丝疲惫,“俺就听你的!等大哥回来!”
他转身,对着一直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亲兵队长,厉声下令:“传令下去!各部严守岗位,没有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挑衅吕布军!违令者,斩!”
“诺!”亲兵队长凛然应命,快步离去传令。
糜竺看着张飞那强压怒火的刚毅侧脸,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生出一丝敬佩。能让这位猛张飞在盛怒之下强行克制住自己,选择以大局为重,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
“三将军能如此,实乃徐州之幸,主公之福。”糜竺由衷地说道。
张飞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吕布大营,眼神复杂。那里有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仇人,也有着一个他不得不暂时接受的、诡异的“和平”。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吕布营中,经过医官紧急救治的曹豹,刚刚从昏迷中短暂苏醒。听到陈宫告知张飞已然退去,并约束部下的消息后,曹豹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虚弱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这命运的钢丝上,险之又险地走了过来。而接下来,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正在快马加鞭赶回下邳的“关键先生”——刘备,刘玄德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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