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风呜咽。
小六子一瘸一拐地走进临时搭建的伙房,一屁股坐在灶台前,对着烧火的民兵大声抱怨起来:“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听说又要连夜转移?天杀的日本人跟催命鬼似的,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吗?我家那口子才刚生完娃,身子虚得跟纸糊的一样,这大半夜的折腾,是想要她的命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圈圈涟漪。
周围的民兵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起来,抱怨和恐慌的情绪悄然蔓延。
几乎在同一时间,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平日里最是硬朗的老周婆突然瘫坐在地,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走!都不能走啊!昨晚山神爷爷给我托梦了,说他老人家发了怒,谁敢在今晚挪窝,谁就得死在半道上!这是要绝了我们村的根啊!”
老周婆在村里德高望重,她的话比什么命令都管用。
很快,“山神发怒,谁走谁死”的谶言,夹杂着小六子那充满人情味的抱怨,通过民兵们的嘴,如病毒般精准地渗透进了通讯区每一个日本人的耳目中。
一片喧嚣混乱的表象下,指挥部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林锋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神情专注,手中的红蓝铅笔在上面飞速勾画,嘴里还念念有词:“第一集结点,鹰嘴崖。第二集结点,乱石滩。第三集结点,野狼坳。这三处地势开阔,易于集结,但也易于暴露。”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门口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上。
那是秦怀山,他端着一盆水路过,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神贪婪地在地图上扫过,将那三个地名死死记在心里。
林锋不动声色,继续他的“表演”。
他拿起桌上一份刚写好的电报草稿,大声对通讯员吩咐:“就这么发!明日二十时,准时执行‘赤松计划’,全员分三路,向南撤离,不得有误!”
说完,他像是才发现门口的秦怀山,皱眉呵斥道:“怀山!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去!”
秦怀山被吓得一个哆嗦,盆里的水洒了大半,他连声道歉,慌忙转身离去,低垂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与决绝。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林锋嘴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鱼儿,上钩了。
当晚,夜幕彻底笼罩大地。
村子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影晃动,叫骂声、争吵声、安抚声此起彼伏,一派即将强行转移前的混乱景象。
然而,这只是一个巨大的空壳。
林锋早已趁着夜色,将真正的主力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村子北面数里外的北岭预设阵地。
留在村里的,只有几十名最精锐的骨干,他们正忙着扮演这场混乱大戏中的各个角色。
一台老旧的电台被架设在原先的营地中央,小六子坐在旁边,按照林锋事先教给他的固定节奏,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电键,发送着毫无意义却加密过的杂波。
这单调的“滴滴答答”声,在敌人监听的耳朵里,就是一支部队在频繁进行通讯调度的最佳证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林锋独自一人,悄然来到秦怀山房间外的墙角下,将一片薄薄的铁皮小心翼翼地插进泥土,铁皮上用细线拴着一枚小小的铜铃铛,另一端则系在窗棂的缝隙里。
这是一个简陋至极的警报装置,但在这死寂的夜晚,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动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晨一点十七分。
“叮铃……”
一声极其微弱的轻响,仿佛夜枭的梦呓,却如惊雷般在林锋的耳中炸响。
他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对身后埋伏的突击队员们比了一个手势。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秦怀山的房间里溜出,他佝偻着腰,贴着墙根,一路向村外的河滩摸去。
林锋带着人,像一群经验最丰富的猎手,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
河滩上,水汽氤氲。
秦怀山的身影在月光下瑟瑟发抖,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颤抖着递给面前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完全看不清面目的接头人。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求求你,遵守承诺,放过村子……”秦怀山的声音带着哭腔,卑微到了尘埃里。
蓑衣人一把夺过纸条,冷哼一声,正要转身离去。
“不许动!”
一声暴喝划破夜空。
数道强光手电同时亮起,将河滩照得如同白昼。
早已埋伏多时的突击队员们如猛虎下山,瞬间将那蓑衣人死死按在地上。
林锋缓步上前,从蓑衣人怀里搜出一沓文件。
借着手电光,他看到了森田信夫亲笔签发的“嘉奖令”,以及一份下一阶段的策反名单。
而另一张纸上,赫然用血红的字迹写着一个恶毒的计划:“待林部南撤,于黑崖沟设伏,务必全歼!”
“轰”的一声,秦怀山大脑一片空白。
他瘫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汉奸!我只是想换三天平安!他们说只要情报够准,就不烧村子,不杀人……我只是想保住大家……”
审讯室里,那名接头人很快就全招了。
他供出,指挥官森田信夫正是抓住了秦怀山痛失慈母、对战争极度恐惧的心理弱点,反复向他灌输“牺牲一人,保全百人”的扭曲逻辑,并虚伪地承诺,只要他合作,日军不仅不会侵扰村子,还会每月派人为他亡母的坟前供奉米饭。
林锋听完,脸上浮现出一丝夹杂着鄙夷与怜悯的冷笑。
他走到秦怀山面前,将那份写着“黑崖沟设伏”的计划书甩在他脸上,字字如刀:“日本人从不守约,你现在信了?你以为你在用情报换取乡亲们的平安,其实是在亲手把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承诺……我告诉你,你妈的坟头,早被他们刨开来练刺刀了!”
最后一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彻底击溃了秦怀山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双目圆瞪,血丝瞬间布满眼球。
林锋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命人直接押着他前往后山的墓地。
暴雨,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
当秦怀山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
母亲的墓碑早已断成两截,坟土被胡乱翻开,半袋本该安息的骨灰,混着泥水,被狂风吹得四处散落。
那是一个儿子心中最神圣的净土,此刻却沦为了畜生们取乐的校场。
“啊——!”
他疯了一般扑倒在地,用手去捧那混着泥浆的骨灰,可雨水太大,他捧起的越多,流失的也越多。
绝望和悔恨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防身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去!
“铛!”
一道黑影闪过,林锋一脚精准地踢飞了那柄闪着寒光的刀刃。
他一把揪住秦怀山的衣领,将他从泥水中拎了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怒声咆哮:“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你这条贱命现在不属于你!你欠着全村乡亲们的命,我给你机会,让你一条一条地还回来!”
话音未落,林锋从怀里甩出一张崭新的地图,狠狠砸在秦怀山脸上。
“明天,你跟我去端掉那个据点!森田信夫不是想用你吗?那你就用你亲手建立的情报网,把它给我烧个干干净净!”
一道惨白的闪电猛然劈开天际,瞬间照亮了两人在暴雨中对峙的身影。
光影之下,秦怀山那张绝望的脸庞上,映出了一条通往救赎的血路。
一夜的喧嚣与血腥过后,黎明悄然而至。
雨已经停了,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林锋站在指挥部门口,目光越过满目疮痍的村庄,投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北岭。
昨夜的风暴,清洗了叛徒,也敲响了反击的钟声。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昨夜的雷霆之怒早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锋利、更加迫人的冷静。
他转身走进屋内,目光扫过墙上那张布满标记的作战地图。
片刻后,他沉稳而清晰的声音在清晨的静谧中响起,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去,把所有核心骨干都叫来,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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