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的目光在田中和小文姐脸上扫过,沉声道:“百姓不识米尺,不懂公差,但他们会背诗、会唱曲。”他指尖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敲打着一个全新世界的节拍,“我们得把这些冷冰冰的数字,变成他们心头滚烫的歌谣。”
话音未落,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这事儿我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周铁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他那把油光锃亮的三弦。
他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林队长,你算是问对人了!想当年,我一段《长坂坡》,能让十里八乡的爷们儿都记住赵子龙七进七出杀了几个曹将!如今唱个装药量,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晚,周铁嘴的土坯房里灯火通明。
他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拨弄三弦,嘴里念念有词。
林锋、田中等人围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周铁嘴猛地一拍桌子,三弦声“铮”地响起,他扯开嗓子就唱了起来:
“三钱硝,两钱磺,榆树皮灰搅七趟;压实莫留空,引信插中央——轰!”
短短两句,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黑火药最关键的配比、搅拌次数、装填要点,甚至连最后爆炸的声效都活灵活现。
简单、上口、易记!
田中激动地站起身,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无形的生产线,正随着这歌谣的节拍,在千家万户中高效运转。
解决了配方传播的难题,新的瓶颈又出现在质检环节。
小文哥愁眉苦脸地守在验收点,脚下堆了一小撮报废的引信。
“林队长,这玩意儿不行,”他捏起一根引信,对林锋说,“跟乡亲们说‘湿度超标’,他们听不懂,还以为我故意刁难。”
林锋看着那些因为受潮而变得绵软的引信,眉头紧锁。
这是一个更精细的问题,无法用歌谣一概而论。
就在这时,小文哥看着旁边一个聋哑的老乡用手比划着中午要吃两碗饭,脑中灵光一闪。
他猛地抓起几片废弃的竹片,对林锋说:“队长,我有办法了!”
他拿起一片竹片,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对村民说:“这样,就是‘干’,合格!”接着,他拿起第二片,掌心向下,像赶苍蝇一样轻轻晃动:“这样,是‘潮’,得拿回去晒,还能用!”最后,他抓起第三片,猛地握拳,朝地上的石头狠狠一砸,竹片应声而断:“这样,就是‘废’!彻底没救,得重做!”
三个手势,简单明了,一看就懂。
田中在旁边看得双眼放光,这个日本人骨子里的严谨和系统性被彻底激发了。
他拉着小文哥,连夜绘制出一幅《十步装配手语图》,从检查药捻到封装雷管,每一个步骤的合格与否,都有对应的手势。
第二天,小文哥带着图纸,挨家挨户地去示范。
几天后的验收现场,一个上了年纪、不会说话的老汉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
他无法用言语交流,却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将《十步装配手语图》上的击针检测流程完整无误地演示了一遍,每一个手势都精准到位。
当他做出最后一个“合格”的手势时,周围的村民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这掌声不仅是给老汉的,更是给这套无声的语言,它跨越了知识的鸿沟,将所有人拧成了一股绳。
生产线的问题解决了,但原料的来源却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靠着零星搜刮来的硝土,产量始终上不去。
就在林锋为此焦虑不已时,老药农孙三爷,一个黑瘦得像山里老根一样的汉子,给了他天大的惊喜。
孙三爷翻遍了这七岭八沟,凭着几十年采药的经验,认定鹰隼筑巢的悬崖下必有不凡之物。
他硬是靠着一根绳索,把自己吊下百丈峭壁,果然在一处鹰巢的正下方,发现了一片泛着白霜的结晶岩层。
他小心翼翼地抠下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一股强烈的苦涩伴随着辛辣瞬间炸开味蕾——错不了,正是上等的天然硝石!
那一夜,孙三爷状若疯魔,拼了命地刨着岩层,硬生生用双手抠出了三百多斤。
背着沉重的麻袋下山时,他在一处湿滑的陡坡上失足滚落,两根肋骨当场折断。
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却用身体死死护住那袋硝石,任凭碎石划破他的后背。
当村民们找到他时,他已是气息奄奄,嘴里却还在嘶声力竭地吼着:“这是……这是娃们打鬼子的胆!不能撒!”
林锋闻讯赶到,看到孙三爷惨白的脸和那袋完好无损的硝石,虎目含泪。
他亲自带人赶赴现场勘察,确认那里的储量足够支撑上千枚地雷的生产。
他当场下令:“从今天起,这座山,就叫‘火药岭’!孙三爷的采药队,改称‘硝工班’!”
“火药岭”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这片土地上,也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便是周铁嘴的三弦。
他背着琴,像个游方的艺人,走街串巷。
每到一个村子,就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开唱。
他的说唱内容巧妙至极,表面上是劝人向善的民间故事,或是教人手艺的匠人歌谣,但只要是“自己人”,就能听出其中的门道。
伪军很快听到了风声,几次三番地想抓他。
可周铁嘴滑不溜手,每次都能巧妙周旋:“长官,我一个说书的,不谈国事,只讲手艺,混口饭吃,犯了哪条王法?”他甚至当着伪军的面,唱了一曲新编的《破甲雷赋》,唱得那守备队长都跟着摇头晃脑地哼:“陶壳裹药锥朝天,日本人踩上飞上天!”
更绝的是,为了统一改装枪的枪管长度,林锋给出的标准是65厘米。
这个数字对村民来说太抽象,周铁嘴眼珠一转,便将其编进了曲里,换算成了“七拃一扣”——成年男人伸开手掌量七次,再弯曲食指加上一指节的长度。
这个说法妇孺皆知,口耳相传,比任何冰冷的数字都好用。
终于,有日军的军官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发现这片区域的民间歌谣似乎一夜之间多了许多“匠人俚语”,便命令特务将歌词记录下来,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然而他们翻来覆去地研究,也看不出任何问题——因为所有的关键数据,都巧妙地隐藏在了押韵、节奏和乡土俚语之中。
这天,林锋伪装成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潜入了县城的茶馆。
他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信息。
很快,邻桌几个农民的低声议论飘入他耳中:“今儿该交第三道活了,记得‘三钱硝’那段吧?可别搞错了。”
另一人压低声音,不耐烦地回答:“废话!昨晚上娃他妈还拿那首《打铁谣》哄娃睡觉呢,早刻进脑子里了!”
林锋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他端起茶碗,正准备离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两个穿着长衫、眼神阴鸷的便衣,正死死地盯住台上唱得正欢的周铁嘴。
杀气!
林锋心中一凛,他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结账时,轻轻地将其压在了茶碗底下。
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最高级别预警信号。
做完这一切,他像个真正的货郎一样,挑起担子,慢悠悠地消失在人流中。
次日清晨,周铁嘴“突发急病”的消息传遍了县城,据说病得下不了床。
而与此同时,他最得意的徒弟,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经背着一把破三弦和一本手抄的全新唱本,悄无声息地奔赴了西线的村落。
林锋站在火药岭最高的山梁上,举着望远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少年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之中,看到山下三十个村落的屋顶上,炊烟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和节奏,袅袅升起。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目光从欣慰转为锐利,如出鞘之刃。
棋盘已布满,棋子已就位。
这片沉寂了太久的山脉,只等待着他一声令下,便会奏响第一声惊雷。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抗战:让你练新兵,你全练成兵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