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的雨,总是带着一股洗不净的铁锈和腐臭味,淅淅沥沥地渗进棚户区的每一个缝隙,也仿佛要渗进人的骨头里。林溪扶着陆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湿滑的小巷中,他的重量大半压在她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肩胛处被黎琛利刃划破的伤口虽经简单包扎,依旧隐隐渗出不祥的青黑色。
“低语”在雨声中变得黏稠而阴冷,不再是模糊的絮叨,更像是无数细碎的、饱含恶意的牙齿在啃噬着她的神经。陆沉的状况很不好,那毒素不仅侵蚀着他的身体,似乎也在加剧周围环境对她的精神污染。
根据那疯癫流浪汉癫狂的呓语和零碎线索,他们找到了安遥的诊所——一个隐藏在肉铺冷库后方的、更加逼仄的空间。入口极其隐蔽,需要推开一排挂着冻肉的铁钩,露出后面一道锈迹斑斑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模糊的、被刻意划花的手印痕迹。
敲门的暗号是陆沉出的,他用未受伤的手,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叩击铁门,三长两短,停顿,再一长。门内沉默了片刻,传来链条滑动的声响,门开了一条缝。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血腥味和某种奇异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
安遥看起来比之前更年轻,但也更憔悴。她穿着沾有不明污渍的白大褂,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嘴角天然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她扫了一眼狼狈的两人,特别是陆沉肩上那显眼的伤口,嗤笑一声:“还没死?命挺硬啊,陆少爷。”她的目光落在林溪身上,“还带了个‘小收音机’过来?我这儿噪音已经够大了。”
诊所内部灯光惨白,挤满了各种说不出用途的仪器和瓶瓶罐罐,有些看起来是正规医疗设备,有些则更像是化学实验装置或者古老的作坊工具。角落里堆着沾染暗褐色污渍的纱布,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沉艰难地开口:“安医生,需要你的帮助。解毒,抑制污染。”
安遥没说话,示意陆沉坐在一张蒙着塑料布、边缘露出锈迹的诊疗椅上。她动作粗暴地剪开临时绷带,露出那泛着青黑、边缘微微腐烂的伤口。她戴上手套,检查了一下,眉头紧锁。
“黎琛的‘海妖之吻’,”她冷冰冰地说,“掺了东西,不是常规的神经毒素,更像是一种…生物催化剂的载体。它在加速你身体对‘环境’的吸收,恭喜你,陆少爷,你正在更快地变成这鬼地方的一部分。”
她拿出清创工具,动作熟练却毫不温柔。林溪别开眼,她的共感能模糊地捕捉到陆沉极力压抑的痛苦,以及从那伤口深处散发出的、冰冷的非人恶意。
处理完伤口,安遥从一台冒着寒气的冰箱里取出一支淡蓝色的注射液,动作熟练地排尽空气。“特效解毒剂,能暂时中和一部分催化效果,压制污染扩散。但治标不治本,他体内的东西,根子不在毒上。”她看向林溪,“至于你,‘小收音机’,你脑袋里的杂音快赶上旧港的广播塔了。低剂量的舒缓剂,能让你暂时好受点,但用多了…”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会离不开它,就像他们一样。”
她朝门外肮脏的街道方向努了努嘴。
“他们?”林溪下意识地问。
“那些靠着‘深海甘露’续命的可怜虫。”安遥语气里的嘲讽更浓了,她将一支小小的、装着透明液体的瓶子扔给林溪,“尝尝?黑市上流通的‘抗污染神药’,价格不菲,够那些苦力挣上小半年。”
林溪接过瓶子,指尖触碰的瞬间,微弱的共感让她捕捉到一丝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滑腻感,与她接触罗盘和那深蓝样本时的感觉同源,只是更加稀薄混乱。
“这是什么?”林溪的声音有些发紧。
“是什么?”安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是谎言,是毒药,是拴住狗链的饵食!”
她猛地凑近林溪,毒蛇般的目光紧盯着她:“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提取自深海稀有鱼类?高科技靶向药物?呸!那里面最主要的东西,是‘守望者’卵胞的稀释培养液!还掺了料,确保用了就上瘾,离了它就会精神崩溃,浑身剧痛,比死了还难受!”
林溪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卵胞…培养液?”
“不然呢?”安遥指着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的、在巷口徘徊的几个形容枯槁的身影,“看看他们!稍微有点钱的就来买我这种掺水更少的‘私酿’,没钱的就去抢、去偷,只为了一口能让他们暂时忘记自己正在慢慢变成怪物的‘甘露’!深渊之眼那帮杂碎,用这玩意儿控制底层,筛选‘合格’的容器,处理掉‘失败品’,还能赚得盆满钵满!一本万利的买卖!”
她一把夺回林溪手中的小瓶,拧开,将里面那点可怜的液体直接倒进水槽:“这东西喝下去,不是在抵抗污染,是在欢迎它!是在你自己的身体里给那些鬼东西筑巢!懂了吗?天真的小姑娘!”
就在这时,诊所厚重的铁门突然被重重敲响,不是暗号,而是粗暴的砸门声!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外面喊:“安医生!安姐!快开门!稽查队!‘公司’的稽查队来了!说是查违禁药品!”
安遥脸色瞬间一变,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偏偏是这个时候!”她眼神凌厉地扫过陆沉和林溪,“是冲着你们来的?还是哪个没管住嘴的白痴招来的?”
砸门声更响了,伴随着金属撬棍试图嵌入门缝的刺耳声音。
安遥反应极快,她迅速从柜台下掏出两支蓝色注射液塞进林溪手里,压低声音急急道:“真正的解毒剂,能撑一段时间!快走!从后面通道出去!”她猛地推开一个药柜,露出后面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去找那个整天说疯话的流浪汉!他的胡言乱语里藏着灯塔的坐标!那是钥匙!”她几乎是嘶吼着把林溪和踉跄的陆沉推了进去。
“安医生,你…”林溪回头。
“别废话!快滚!”安遥猛地将药柜推回原位,隔绝了视线,只留下她最后一句催促在狭窄通道里回荡,“别死在这!也别变成我不得不处理的‘失败品’!”
黑暗吞噬了两人,身后传来铁门被强行破开的巨响、呵斥声以及安遥拔高的、故意装出来的惊慌辩解声。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涌入肺腑,林溪紧紧攥着那两支救命的药剂,扶着陆沉,跌跌撞撞地向着通道未知的尽头逃去。
药剂的真相像一块冰,楔在她的心口,比旧港的雨更加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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