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是冰冷的铁钉,裹挟着海腥气和铁锈味,狠狠砸在旧港区每一寸腐烂的土地上。林溪靠在安全屋冰冷的铁皮墙上,窗外是混沌一片的黑暗,只有远处那座孤零零的灯塔,顶层偶尔划过一丝非自然的幽蓝光芒,如同深海巨兽独眼的窥视,转瞬即逝,却让人心底发寒。
陆沉躺在简易床铺上,呼吸微弱而急促。黎琛那柄淬毒利刃造成的伤口虽经紧急处理,但青黑色的污染脉络仍在缓慢地向他心口蔓延,像是有生命的幽蓝菌丝,在皮肤下无声地搏动。林溪自己的左臂麻木感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持续的精神紧绷和“低语”的侵扰,视觉边缘那些瓷器裂纹状的虚影越发清晰。
几个小时的煎熬等待,雨势稍歇,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感却有增无减。浓雾,不知从何处涌来,如同灰色的活物,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旧港的轮廓。能见度迅速降低,连不远处摇摇欲坠的棚户屋顶都变得模糊不清。
“雾太大了。”林溪低声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干涩。她调整了一下缠在陆沉伤口上、已被血和雨水浸透的布条,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被利用的刺痛尚未平息,目睹他濒死坦白后的震动也未消散,但此刻,一种更原始的、确保同伴生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陆沉艰难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却异常清醒。“不是自然雾…”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里面有东西…‘深渊之眼’喜欢用这种手段…掩盖行踪,放大‘低语’。”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林溪耳中的低语声在浓雾降临后陡然变得尖锐,不再是模糊的潮汐,而是夹杂着更多破碎的词语和扭曲的哭喊,试图钻入她的脑髓。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试图集中开始涣散的注意力。
“还能走吗?”林溪问,目光扫过陆沉惨白的脸。必须离开这里,安全屋已经不再安全。灯塔的异象和这诡异的浓雾都说明,最后的舞台正在搭建,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陆沉尝试撑起身体,额角立刻渗出冷汗,伤口处的幽蓝光芒也随之急促闪烁了几下。他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苦笑道:“有点勉强。”但他随即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扁瓶,拧开,将里面仅剩的几滴透明液体倒入口中。那是安遥留下的强效兴奋剂,副作用未知,但此刻别无选择。
片刻后,陆沉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脸上也回光返照般多了点血色。他看向林溪,眼神复杂:“雾里视线受阻,但也是机会。他们的监控设备也会受到影响。跟紧我,旧港的地形,我熟。”
林溪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将身上仅存的一把战术匕首塞进陆沉还能活动的右手,自己则捡起地上一根锈迹斑斑、却足够沉重的铁管。信任虽已破裂,但生存和目标的纽带暂时还将他们绑在一起。
两人悄然潜出安全屋,瞬间被浓雾包裹。湿冷的雾气黏在皮肤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味,让人作呕。能见度不足十米,周围的建筑都变成了扭曲的灰色剪影。脚下的积水掩盖了脚步声,但也让每一步都充满未知。
陆沉果然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他引领林溪穿梭在迷宫般的巷道和废弃建筑之间,避开了几处看似平常、实则可能设有感应器的区域。林溪的共感能力在浓雾中变得异常敏感,也异常痛苦。她不仅能“听”到雾中混杂的、来自不同时空的残留恐惧,有工人被机械卷入的惨叫,也有渔民遭遇风浪的绝望,还能模糊地“感觉”到一些移动的、充满恶意或麻木的“意识团块”——那是“深渊之眼”的巡逻人员或更糟的东西。
在一次穿过狭窄的两栋危楼缝隙时,林溪猛地拉住陆沉,低喝:“蹲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模糊的红光从他们头顶扫过,那是某种生物热能感应器的光束,隐藏在破损的窗棂后。若非林溪提前感知到操作者那片刻的懈怠情绪,他们很可能已经暴露。
陆沉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微微喘息,看向林溪的目光里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你的能力…更强了。”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林溪没有回应,只是紧绷着神经。能力的增强伴随着更剧烈的精神负担,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一个即将被各种声音和情绪撑破的容器。左耳的嗡鸣持续不断,视觉裂纹如同真实的裂痕,在她注视的每一件物体上蔓延。
越靠近灯塔区域,雾气越发浓稠,低语也越发清晰,甚至开始试图塑造幻象。林溪几次看到雾气凝聚成湿滑的触须状阴影向她卷来,又或是远处浮现出星尘号沉没时挣扎的人影。她紧紧咬住下唇,用疼痛来维持清醒,强迫自己分辨真实与虚幻。
突然,陆沉停下脚步,示意林溪隐蔽在一堆生锈的废铁后面。前方,灯塔基座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原本锈蚀的铁丝网围栏被人为扩大了一个缺口,地面上残留着清晰的轮胎印和杂乱的脚印。更令人心悸的是,围栏附近的雾气颜色似乎更深,隐隐泛着不祥的幽蓝微光。
“他们果然在这里有大规模活动,”陆沉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入口可能不止一个。我们得找个视野好点的位置观察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极细微的、不同于风雨声的金属摩擦声从侧后方传来。林溪的共感瞬间捕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猎杀欲望的情绪正在快速接近!
“右边!”林溪惊呼,同时握紧了铁管。
浓雾中,一道黑影猛地扑出!那并非人类,而是一条体型硕大、皮毛脱落大半、露出底下不自然增生角质层的流浪狗。它的双眼浑浊不堪,嘴角滴落着带有腐蚀性的涎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显然是被基地泄露的污染物长期影响,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恶犬直扑行动不便的陆沉!陆沉反应极快,侧身避开扑咬,手中匕首划出一道寒光,却只在恶犬坚韧的角质层上留下浅痕。恶犬落地后毫不停顿,再次扑上,速度惊人。
林溪来不及多想,将共感力集中于一点,不是接收,而是模仿——模仿她曾在某个“深渊之眼”底层成员身上感受到的、对某种高频音波的极度恐惧!她将自己想象成那个源头,将这股意念通过目光狠狠刺向恶犬!
恶犬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和困惑的呜咽,攻击出现了瞬间的迟疑。
就是现在!陆沉抓住机会,匕首精准地刺入恶犬相对脆弱的脖颈侧面,用力一划!暗红色的、带着恶臭的血液喷溅而出。恶犬倒地抽搐几下,不再动弹。
短暂的战斗结束,两人都喘着粗气。陆沉看着林溪,她脸色苍白,鼻下渗出一缕鲜血,显然刚才的精神冲击对她自身也是不小的负担。
“谢谢。”陆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分量。
林溪抹去鼻血,没有看他,目光重新投向雾中灯塔的阴影。“还没完。”她低声说,心中的不安如同这浓雾,越来越重。灯塔沉默地矗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而雾气的深处,似乎有更多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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