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这艘被遗忘在旧港污水河口的废弃缉私船“海鸥号”,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随着污浊的水流微微起伏,像一具喘息着的锈铁棺材。船舱内弥漫着浓烈的铁锈、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压过了林溪从黑市带回的廉价消毒水气味。
陆沉躺在由旧帆布和救生衣临时铺就的床铺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黎琛那淬毒的利刃造成的伤口虽已被林溪紧急处理过,用光了安遥留下的最后一点特效止血粉和抗生素,但伤口边缘依旧泛着一种不祥的青黑色,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幽蓝纹路在皮肤下隐隐脉动,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心脏方向蔓延。污染,并未真正被遏制,只是在药物的压制下暂缓了脚步。
林溪自己的状态同样糟糕,过度使用共感能力的后遗症如同附骨之疽,左臂从肩膀到指尖的麻木感挥之不去,像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更严重的是视野——原本只是偶尔闪过的瓷器裂纹状虚影,此刻已几乎成为常态,尤其是在她精神松懈时,眼前的世界仿佛隔着一面即将破碎的琉璃,光怪陆离,失真扭曲。耳边挥之不去的“低语”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变得更加清晰,那潮汐般起伏的恶意与诱惑,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撬开她的心智防线。
她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检查陆沉的伤口,指尖触碰到那冰凉与不正常的灼热交织的皮肤时,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她扶住冰冷的舱壁,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
“必须…必须再做点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陆沉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锁着。
她的目光落在从黑市带回的那半瓶没有任何标签,仅剩批号“AE-7”的“抗污染药剂”上。麦老板贪婪的嘴脸和安遥冰冷的警告在脑海中交织,这是掺了“守望者卵胞”的毒品也敢叫药剂?,这是饮鸩止渴,她知道。但陆沉等不了了,她自己的状态也撑不到找到安遥或其他可靠援助的时候。
没有更多时间犹豫。
林溪咬咬牙,拔掉瓶塞,刺鼻的、带着奇异甜腥的气味立刻冲入鼻腔,让她一阵反胃。她没有给自己迟疑的机会,直接将那泛着诡异荧光的蓝色液体注射进自己的静脉。
瞬间,仿佛有无数冰针顺着血管炸开,席卷全身!剧痛让她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眼前爆开一片刺目的白光,几乎剥夺了她的视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这就是代价,黑市药剂的代价!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过后,一种反常的、近乎暴烈的“清醒感”强行驱散了部分疲惫和麻木。视野里的裂纹虽然还在,但似乎稳定了些,耳边的“低语”也被一种高频的嗡鸣暂时盖过。共感能力像被强行充能的电路,变得异常活跃和…敏锐。
她立刻将这份短暂“换来”的力量投向陆沉,她闭上眼,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将共感探向他的伤口深处。
不再是模糊的情绪碎片或闪回的画面。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那青黑色的污染并非单纯的毒素,更像是一种活性的、具有微弱意识的能量体,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菌丝,缠绕在陆沉的神经和血管上,汲取着他的生命力,并试图与更深处、更庞大的某种存在建立连接。而在污染的核心深处,她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与这侵蚀性情截然不同的抵抗力,源自陆沉本身,似乎与他血脉深处某种东西共鸣,顽强地延缓着污染的最终侵蚀。
“锚点…”林溪想起安遥曾提及的这个词,陆沉对污染的抗性,或许就源于此。
就在这时,一段被遗忘的、属于她自己的记忆碎片,因共感的超频状态而被猛然勾起——
那是遥远的童年,夏日的海滨。不是旧港,而是另一处更干净、游客更多的沙滩。年幼的她追着一只彩色的皮球,不小心被涌来的浪头卷离了浅水区。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恐慌扼住了喉咙。在挣扎沉浮间,她似乎并非单纯的溺水,而是在那冰冷黑暗的海水深处,感受到了一道无法言喻的、古老而冰冷的“视线”。那一刻,极致的恐惧并非源于窒息,而是源于那种被非人存在“注视”的感觉。耳边似乎也响起了模糊的、类似潮汐低语的声音…
记忆戛然而止。
林溪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湿了后背。原来…她能力的种子,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在一次意外中,被动地接触了“异常”?这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短暂的清明时刻即将过去,剧痛和心悸的副作用开始再次涌现。她强忍着不适,抓住最后的机会,将高度集中的共感力如同探照灯般投向舱外,投向污浊的河水,试图定位那丢失的样本罐。
成功了!在能力超频的状态下,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装着深蓝色粘稠物质的样本罐的微弱“回响”——它并未漂远,而是被河底的废弃渔网缠住,沉在离“海鸥号”不远处的河床淤泥里。样本罐本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非人的“存在感”,在黑市药剂强化的共感中如同黑夜里的灯塔般显眼。
她立刻用陆沉的加密通讯器,将坐标信息加密发送给了安遥留下的那个紧急联络方式。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做完这一切,药剂的效果如同潮水般退去,更猛烈的虚弱和痛苦反噬而来。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视野中的裂纹再次疯狂闪烁。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床铺上传来。
林溪猛地回头,看见陆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虚弱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涣散,焦距不稳,但显然捕捉到了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和手臂上注射后残留的轻微颤抖。
“够了…”他气若游丝,声音破碎不堪,染血的手艰难地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落在床沿,“别再…为我支付…代价…”
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痛楚和…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情感。那不再是平日里冷静克制、带着面具的陆沉,而是一个在痛苦和脆弱中,袒露出真实内心的男人。
林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喉头。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指尖传来的微颤不知是来自他还是自己。
“值得。”她听到自己用同样沙哑的声音回答,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
呜——!!!
一声低沉、非人、仿佛来自深海巨兽喉管的嘶吼,穿透了锈蚀的船体,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这声音并非完全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震荡!
与此同时,船舱外,远处那一直如同背景般存在的旧港灯塔,顶层的幽蓝光芒毫无征兆地再次暴涨!那光芒穿透蒙蒙的雨雾和黎明前的黑暗,将整个旧港区映照得一片诡谲幽蓝,光芒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仿佛一只真正巨眼的瞳孔,在黑暗中彻底睁开,冰冷地凝视着这片被遗忘之地。
“嗬…”陆沉受到这光芒和嘶吼的刺激,身体猛地一颤,伤口处的幽蓝纹路骤然发亮。他痛苦地蜷缩起来,猛地咳出一口带着黑色丝线的鲜血,眼神再次涣散,陷入半昏迷状态,唇间无意识地溢出的呓语,破碎却惊心:
“母亲…灯塔…光…眼睛…”
林溪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抬头透过舷窗,望向那片不详的幽蓝。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灯塔的异动加剧,意味着“深渊之眼”的仪式正在加速。时间,真的不多了。而她,必须带着刚刚获取的线索和这具濒临极限的身体,继续走下去。
船舱内,只剩下两人交错的、痛苦的呼吸声,与舱外那非人嘶吼和幽蓝光芒交织成的末日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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