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几个春秋的更迭,生活的车轮便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驶入了一段布满荆棘与风霜的隧道。
小女儿李昱也顺利升入了初中,巧合的是,她和姐姐张欣所在的初中、高中校区都离家很近,步行不过十五分钟。
于是,持续了 9 年的、雷打不动的接送生涯,戛然而止。
最初几天,张山在下午三点左右总会有些恍惚,习惯性地看向时钟,手指无意识地在车钥匙上摩挲。
家里突然少了放学时分的那份喧闹与急切,竟显得有些过分的安静。
孩子们长大了,羽翼渐丰,开始用自己的脚步丈量通往世界的路,这本是值得欣慰的成长,却也像一个小小的预兆,预示着某种依赖关系的松动,以及……父母正在无可挽回地老去。
生活的重锤,从来不会单独降临。
先是老家打来电话,大姐张芸的类风湿免疫性疾病又加重了。
这种被称为“不死的癌症”的疾病,长期侵蚀着她的关节,疼痛如影随形,需要服用昂贵的药物来控制,不仅耗尽了她的精力,也让本不宽裕的家庭经济雪上加霜。
电话里,大姐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却还在努力说着“没事,老毛病了,别担心”。
张山隔着千里,都能感受到那份被病痛折磨的无力感。
紧接着,在国企兢兢业业一辈子的大哥张鸣,也被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困扰多年后,最终不堪重负,办理了病退。
那个曾经是全家骄傲、像山一样可靠的退伍军人,如今走路都需要格外小心,挺拔的脊背被岁月和病痛压得微微佝偻。
家庭聚会上,他坐在角落里,看着晚辈们嬉闹,眼神里是欣慰,也有一丝英雄迟暮的落寞。
然而,这些还只是前奏。
真正的惊雷,在一个平凡的午后炸响。
孙雪接到母亲刘慧兰带着哭腔的电话——父亲孙景峰突发中风,正在医院抢救!
张山和孙雪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情,疯了一样冲到医院。
抢救室外的红灯刺目地亮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孙雪紧紧抓着张山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张山搂着她的肩膀,一遍遍说着“会没事的,爸一定会没事的”,自己的心脏却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
那几个小时的等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张山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老岳父孙景峰的模样——那个总是笑眯眯、开明温和的老人,在他和孙雪恋爱结婚的路上,从未因他的家境而有丝毫轻视,反而视如己出,在他们买房买车时倾力相助,在他事业起步时给予过无数中肯的建议。
他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是慈爱而智慧的长者。
万幸,抢救及时,孙景峰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中风的后遗症是显着的,一侧肢体活动不便,语言功能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经过一段时间的住院治疗,虽然出院回家,生活基本能够自理,但动作迟缓,需要家人精心照顾。
曾经那个精神矍铄、谈笑风生的岳父,仿佛一夜之间就衰老、脆弱了下去。
岳母刘慧兰,这位退休的省医院医生,毅然扛起了照顾丈夫的重担,日夜操劳,鬓边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
家庭的天空,已然阴云密布。
但命运的残酷,远超出想象。
就在张山和孙雪奔波于医院和家庭之间,努力适应着新的生活节奏时,一个更加沉重、更加令人措手不及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般,狠狠劈了下来——远在老家的二姐夫李茂,突发疾病,抢救无效,去世了。
消息传来时,张山正在出差返程的高铁上。
电话是二姐张芹打来的,声音嘶哑,泣不成声。
张山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属于一个家庭瞬间崩塌的绝望恸哭,只觉得车厢里的空气瞬间被抽空了,耳鸣阵阵,眼前发花。
李茂,那个憨厚朴实、总是默默干活、对二姐很好的姐夫,怎么会?他还那么年轻!
上次回老家,他还乐呵呵地帮着父亲张川收拾院子,一起喝酒,说起今年的收成,眼里闪着光。
生命的消失,竟是如此蛮横,如此不讲道理,连一声道别都吝啬给予。
张山请了假,和孙雪立刻赶回老家奔丧。
灵堂上,二姐张芹哭得几乎昏厥,两个孩子披麻戴孝,脸上是茫然和巨大的悲痛。看着姐夫那张定格在黑白相框里、依旧带着点憨笑的容颜,张山的眼泪终于决堤。
“最痛苦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念起来的每一刻。”
这句话,张山此刻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那个鲜活的人,从此只能活在记忆里,活在梦中。
这种钝痛,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只会沉淀在心底,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翻涌上来,呛得人眼眶发酸,呼吸困难。
从老家处理完丧事回来,张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中年危机的阴影,如同浓雾般将他笼罩。
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是事业的压力和兄弟姐妹的困境,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四面拉扯的橡皮筋,随时可能崩断。
就在他身心俱疲地处理着堆积的工作,准备再次出差时,一个他很少主动接到的号码,在手机上闪烁起来——是父亲张川。
张山心头一紧,生怕又是坏消息。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爸。”
电话那头,父亲张川的声音有些迟疑,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特别内疚的语气,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山娃子……没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爸,你说。”
“嗯……就是跟你说一声,”
父亲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鼓足勇气,“今年……我把家里的三头年猪,都好好养出来了,膘肥体壮的……等过年,你们回来……有肉吃。”
张山心里一酸,父亲总是这样,用他最朴实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爱和牵挂。
“好,爸,辛苦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父亲用更轻、更小心翼翼,几乎像是在征求他同意的声音说:
“我明年…地…地不种了……做不动了……”
话音落下,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寂。
张山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出差酒店的办公桌上。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房间,不想让可能同住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失态。
做不动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从那个一辈子要强、一辈子沉默着与土地较劲、用脊背扛起整个家的父亲口中说出来,带着怎样一种英雄末路般的无奈和辛酸?
父亲自从前年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改变了很多,话多了一些,对他们也更加依赖了一些。张山一直以为,是病痛让他变得柔和。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病痛没能打败父亲那青石般坚韧的意志,但他终究无法对抗无情的岁月,不得不向年龄妥协了。
那一刻,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张山淹没。内疚的不是父亲,是他这个儿子啊!
“如果我们长大,依旧还是不成器的样子,父母还依旧辛苦,那我们长大还有什么意义呢?”张山自言自语道。
父亲那内疚的语气,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
是他这个儿子做得不够好,没能让父亲早早卸下重担,安享晚年,以至于父亲在决定不种地时,还要用如此卑微的姿态,向他“汇报”,仿佛这是需要得到他允许的事情。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扛着锄头、迎着晨曦下地的背影,那么高大,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
想起他为了给自己凑学费,默默卖掉家里唯一的耕牛……如今,那片他耕耘了半辈子的土地,他终究要放下了。
“爸……”张山努力压制着喉咙里的哽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自然。
“不种了好,早就不该种了!您和妈辛苦了一辈子,该歇歇了!以后就在家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儿走走,就跟我们说。儿子现在能养活你们,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他重复着,强调着,想让父亲明白,他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多么的应该,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内疚。
电话那头的父亲,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声说着“好,好,听你的。”
挂了电话,张山在酒店的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窗外是陌生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却照不亮他内心沉重的阴霾。
中年危机,原来并非仅仅指事业的瓶颈或经济的压力,它更是一种全方位的、关于生命和责任的拷问。
它是在你自以为站稳脚跟时,生活冷不丁抽走你脚下的基石;
是在你憧憬未来时,被迫一次次面对亲人的病痛与离去;
是在你奋力托举下一代时,回头却发现,曾经为你遮风挡雨的父母,已然需要你的搀扶,而你能给的时间和精神,却总是捉襟见肘。
张山想起了二姐夫的猝然离世,想起了岳父中风后的脆弱,想起了大姐被病痛折磨的苦楚,大哥被身体限制的无奈,还有父亲那声“做不动了”的叹息……
生命如此无常,健康如此珍贵,陪伴如此短暂。
“来日并无方长,一别再无归期。”
这句话,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沙漏正在加速流逝,对于父母,对于所有他爱的和爱他的人,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倒数。
他不再仅仅是儿子、是兄弟,他是丈夫,是父亲,是女婿,是大家庭里逐渐成为核心的那一代。
他必须成为一座更坚固的山,承接上一代的风雨,庇护下一代的成长。
这次出差回去,他要做几件事:
第一, 和孙雪商量,他们常回去看望双方的父母,绝不能让“做不动了”的父亲感到一丝一毫的“没用”和“内疚”。
第二, 更加关注大姐和大哥的身体,在经济上和情感上给予更多支持。
第三, 尽力分担岳母照顾岳父的辛劳,多陪伴,多宽慰。
第四, 也是最重要的,珍惜眼前人。对孙雪,要多些体贴和沟通,共同面对这中年的激流;对两个女儿,要在她们尚未完全飞走的日子里,给予更多高质量的陪伴和引导,让她们明白爱与责任的意义。
生命的消失让人措手不及,但生命的传承却赋予了挣扎以意义。或许,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这承上启下的过程中——接受逝去的无常,承担当下的责任,传递爱与坚韧的力量。
纵然前路艰难,肩上的担子沉重得让人想落泪,但只要心中的那座“青山”还在,只要家的灯火还在,就有勇气,一步步走下去。
张山擦干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行李。
窗外,夜色深沉,但总有星辰闪烁,如同生命长河中那些不灭的爱与记忆,照亮着归途,也指引着前路。
这中年的山峦,他必须,也一定能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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