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会稽城采买记**
晨光笼着会稽城青灰的砖墙，施氏攥着绣花钱袋，手指不住摩挲袋角补丁。章拽着马车缰绳蹦跳：“阿姊！城门石狮嘴里含的珠子比我拳头还大！”
芈路默默将章拎回车辕：“坐稳。”
老头裹着件灰扑扑的旧袍子，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竹哨，“呜——”地吹响，惊得城门口一群白鸽扑棱棱飞起。章拍手大笑：“阿爷，这竹哨我可以吹吗？”
老头递给了章:“呜——”
进了城，章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这匹细麻最是吸汗。”施氏指尖抚过青布，又缩回手看了看价牌。
掌柜刚要开口，老头忽然抖开一匹霞色软烟罗：“哎哟！这料子衬得夫人年轻十岁！”他夸张地将布匹往施氏肩头比划，“您往村口一站，蝴蝶都要追着飞！”
施氏臊得脸红：“老丈莫要玩笑……”
施夷光憋着笑付钱：“掌柜的，青布细麻各裁三丈，霞色软烟罗也要半匹。”趁施氏不注意，又悄悄往筐里塞了块绣着蜂戏牡丹的锦缎。
陈三郎看见了施氏：“这不是苎萝村绣活最好的娘子？上回换的帕子，我家婆娘当宝贝收着呢！”
施氏笑道:“难得娘子喜欢！”
章已扑到胡商摊前，对着琉璃瓶里的香丸瞪圆了眼：“阿姊！这丸子会变色！”
施夷光刚要说话，看见那边陈三郎正与施氏说着话。施夷光走过去:“陈三叔，好久不见您了。”
“丫头，最近出远门了，从西边弄了一些稀奇玩意。你看看有看对眼的吗？”陈三郎指着他的摊子说道。
“哦，是吗？那我得好好挑挑。”施夷光说着就在摊子上寻摸起来。
“这是什么？”施夷光看见几个口袋问道。
“一些种子，我也没见过，都是换回来的。”陈三郎解说道。“你要感兴趣就都拿走吧。”
施夷光把几个口袋都翻看了一遍。她眼睛发亮。这不是番茄，向日葵，茄子，种子吗？哦，这个口袋是豆角种。
啊！啊！啊！这个时代的蔬菜水果真的是太贫乏了，这下可是发达了。
“叔，这些种子您打算怎么卖？我都要。”施夷光问陈三郎。
“你看着给些吧，我也摸不准价格。我用一些食物跟几个老农换的。”陈三郎也不好定价，不能坑熟人。陈三郎是个老实人。
施夷光从布袋里拿出两块银锭子递给了陈三郎。
陈三郎忙推辞:“太多了丫头，一个就够了。”陈三郎只拿走一块银锭子。
施夷光把另一块塞给他:“叔，下次再有什么稀奇东西记得给我留着，尤其是种子之类的。”
施夷光不给陈三郎说话的机会，拿着种子，转身朝着施氏跟阿章走去，还不忘叮嘱陈三郎:“记得帮我多留意哈！”
“好嘞！”陈三郎只能是当成下次的定金收着了。
芈路看见施夷光向他们走来，才收回目光。
远远施夷光就看见，老头凑近什么东西猛嗅了一口，白须沾满了白色粉末。
随后给章说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叫‘千机香’，能随体温变色！”说着抓起香丸往章额头上贴，瞬间显出个红彤彤的圆印。
施夷光指着老头跟章哈哈大笑。
芈路默默掏帕子给章擦脸：“是朱砂染的。”
十坛苎萝春装车时，老头趁人不备掀开坛封偷抿一口，却被辣得直咳：“咳咳！这酒怎比老夫泡的蛇胆酒还烈！”
施夷光挑眉：“老丈若爱喝，宴席上管够。”
章学着大人模样拍酒坛：“阿爷醉倒可要睡马棚！”
“这套鸦青短打给章儿，玄色直裰给芈路。”施氏捏着章后颈比量尺寸，“光儿要那套月白襦裙可好？”
老头忽然套上件绣满铜钱纹的阔袖道袍，顶着滑稽的高冠转圈：“如何？像不像话本里的招财仙翁？”
章笑得跌进布堆：“像土地庙偷袈裟的黄大仙！”
肉案上挂着油亮的豚腿，屠夫挥刀剁骨的声响惊得章往施夷光身后一躲。施氏捏着钱袋细看肉纹：“前腿瘦些，后腿肥膘厚，光儿说要炖还是炒？”
“挑五花三层！”老头挤到案前，手指戳了戳肉皮，“这块纹路像云锦，烤起来滋滋冒油……”话音未落，肉摊旁的芦花母鸡突然扑棱翅膀，惊得老头白须挂上片鸡毛。
章笑得直打跌：“阿爷变成芦花仙翁啦！”
芈路默默将母鸡赶回笼子，屠夫趁机把剔下的筒子骨塞进竹篮：“送夫人熬汤，添些莲藕最是滋补。”
水灵灵的菘菜还沾着晨露，章踮脚戳了戳冬瓜上蜷缩的菜虫：“阿姊！这青虫会变蝴蝶吗？”
“这是地老虎，专啃菜根。”老头揪起虫子往空中一抛，惊得隔壁卖豆腐的小娘子尖叫跳开。施夷光扶住摇晃的豆腐板，顺手买下三块嫩豆腐：“老丈再顽皮，午膳就吃凉拌菜虫。”
施氏蹲在菜筐前挑拣，忽见个戴斗笠的老农摆出紫莹莹的野茄：“这叫胭脂茄，蒸熟蘸酱比肉还香。”
“要两斤！”老头抢先掏钱，袖中掉出个竹编蝈蝈笼，正巧滚到芈路脚边——笼里竟关着只碧眼金翅的怪虫。
老头大大方方的捡起来又放回了袖中，什么也没说。芈路看着老头的眼神更加审视。他究竟是什么人？那只虫子感觉不一般。
施夷光雇了辆驴车，东西太多了，他们的马车人多，装不下。
驴车满载着青翠与鲜香，章非要坐在驴车上，他说有幸福感，这个词是跟施夷光学的。抱着根比他胳膊还粗的冬瓜打盹。
老头自然也要坐在驴车上，这个老小孩！老头晃着新买的蝈蝈笼哼曲：“三月采荠四月韭，小囡囡要啃糖肘……”
施氏跟施夷光坐在马车上，芈路赶着马车。施氏数着铜钱絮叨：“菘菜贵了一文，定是那老农看我们买得多……”
“芈路停车！”施夷光叫道。芈路忽然勒住缰绳，路边茶棚飘来胡麻饼香气。施夷光跳下车：“掌柜的，包十个饼！要刚出炉的！”
马车吱呀呀碾过青石板路，施氏跟施夷光坐在车厢内。施氏数着钱袋絮叨：“绸缎贵了三文钱，定是那掌柜看我们面生故意多要了”
“阿娘，没事，我们是喜事，开心就好，你的阿光会挣钱的！”施夷光适时安慰。
“那也得精打细算，大手大脚的，何时才能攒够嫁妆！”施氏纠正施夷光的价值观。
哎，这怎么又提嫁妆？
“阿娘说的对！”施夷光搂着施氏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撒娇。
施氏很满足，满脸幸福的笑容。最近施氏病好了，吃的也好了。都圆润了些，不像以前那么干瘪了。
赶驴车的小厮一路把他们送到苎萝。
施夷光家离村子人口密集地稍远一些，在苎萝村最西边，他们专门挑人少的路回来的，也不至于惊动村里人。
施夷光顺便去了里正家:“叔，您通知一下村里人，明天都来吃酒席。”
又对着里正媳妇说道:“婶，您明天来帮厨，给您开工钱！”
“这是哪里的话啊，婶子明早就过去了，可别提工钱的事，你不是跟婶子见外吗！”里正媳妇说道。
又去了张嫂子跟王寡妇家，要麻烦她们二位明天帮忙了。
二位自然也不推辞，村里人还是很乐于互相帮助的。很淳朴！
暮色漫过新宅的篱笆时，章蹲在灶膛前添柴：“阿娘！豚油渣好香！”
施氏将五花肉切得薄如蝉翼：“光儿非要买这么些，够宴请全村了……”
老头捧着荷叶鸡凑近施夷光：“丫头，给老夫留间厢房如何？我教小章儿耍猴拳！”
芈路默默将劈柴的斧头往老头脚边一掷。
“……教识字！老夫教识字总成了吧！”
施夷光耳朵动了一下，嗯？识字？这个可以的哈。
“您能教识字？”施夷光问道。
“老头子我本事多着呢！”老头骄傲道。
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新宅，嗅着肉香咽口水：“施家这宴席，怕是要香飘十里！”
月光漫过院墙时，碰瓷老头偷偷往酒坛里兑了些蜂蜜——第二日全村孩子都追着他讨甜酒喝。这是后话。
显然施夷光没赶走赖皮老头，她出于怎样的心思？
明天就要摆酒宴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村民捣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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