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泣血顿首**
星云阁·观星台
寒风卷着细雪，掠过观星台高耸的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室内燃着暖炉，却驱不散弥漫在众人心头的凝重。
星回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捻着那枚刻有“鲁”字的青铜令牌，银面具在炉火映照下泛着冷光。
施夷光坐在他对面，面纱已除，清丽的眉宇间锁着一丝忧虑。
青峰、寒星侍立一旁，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
小参则盘腿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盘新得的蜜饯。
“鲁国……”星回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藏在楚、齐、南疆的线索之后，最终却指向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邻居。好一招祸水东引，驱虎吞狼。看来，有人想把水搅得更浑，让齐、楚、秦三国互相猜忌，甚至兵戈相向，他们好坐收渔利。”
施夷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袖中寒潭雪魄针的冰冷针盒：“夜枭是刀，握刀的手在鲁？还是鲁国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姜昭处境本就艰难，熊章那边有孙武前辈在，但也架不住内外夹击……萧烬那边……”她顿了顿，想起那封言辞恳切实则夸张的信，眉尖蹙得更紧。
“说到萧烬……”星回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从袖中抽出一卷用明黄绢帛写就的信函，递向施夷光，“喏，你那位‘焦头烂额’、‘朝不保夕’的秦王陛下，又有‘十万火急’的求救信来了。”
施夷光接过信，展开。绢帛上是萧烬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笔迹，只是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委屈”？
“阿光亲启： 见字如晤。自临淄一别，孤心甚念。然秦国新立，百废待兴，根基未稳。
内有旧族余孽蠢蠢欲动；外有强敌环伺，虎视眈眈。朝中无人可信，奏折堆积如山，孤夙兴夜寐，心力交瘁，几近油尽灯枯……
前日又闻鲁国异动，欲对秦不利。孤独木难支，如履薄冰，夜不能寐。思及阿光智计无双，若得阿光襄助，定能拨云见日，解此危局。
若阿光不来，孤恐……恐这辛苦建立的秦国基业，旦夕之间便要倾覆……
盼阿光速至咸阳，助孤一臂之力！此乃孤唯一生路矣！萧烬 泣血顿首”
施夷光：“……”
她捏着信纸，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信里的萧烬，哪里还有半分横扫六合、睥睨天下的秦王气概？
简直像个被朝臣欺负、被敌国吓破了胆、哭唧唧找家长告状的……大男孩？还“泣血顿首”？
她几乎能想象出萧烬写这信时，是如何板着脸，绞尽脑汁搜刮最惨烈的词汇，试图博取同情的模样。
“噗……”星回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银面具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泣血顿首’？啧，咱们这位秦王陛下，为了请动美人相助，连脸皮都不要了？这信写得……情深意切，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他拖长了调子，揶揄地看着施夷光。
青峰和寒星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但细看之下，青峰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而寒星的喉结则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作为萧烬最亲近的护卫，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主子的强悍和……此刻信中的“表演”有多么的……反差巨大。
主上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在朝堂上雷霆手段时，可从未有过半分“油尽灯枯”的迹象！这信……简直让他们脚趾抠地。
施夷光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将信纸叠好收起。她当然知道萧烬在示弱，在夸大其词，甚至有点“耍无赖”。
但……那句“孤唯一生路矣”，还是精准地戳中了她心底的柔软。她无法坐视他真的陷入困境，哪怕这困境可能被他刻意渲染过。
“他……他那边确实刚立国，内忧外患，也不全是假的。”施夷光试图为萧烬挽尊，声音却没什么底气，“鲁国既然牵扯进来，又靠近秦国，我去咸阳……也说得通。”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嗯，说得通，非常说得通。”星回笑意更深，带着了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美人……也难敌‘柔弱’君王的哀求嘛。理解，理解。”
他话锋一转，收起玩笑，正色道，“也好。既然秦王陛下如此‘急需’你这位‘定海神针’，那你就去咸阳坐镇。鲁国这根搅屎棍，就交给你们两口子去收拾。”他刻意加重了“两口子”三个字。
施夷光耳根微热，瞪了他一眼。
星回浑不在意，继续部署：“齐国那边，姜昭处境不妙。那个鲁国来的侧妃，枕头风吹得正劲，加上黑鱼油和夜枭的线索指向鲁国，我亲自去趟齐国王宫。
一来会会这位侧妃，二来给姜昭那小子撑撑腰，别真让人给架空了。”他语气轻松，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凌厉。齐国若乱，局势将更加不可控。
“那楚国呢？”施夷光问，这才是她最初最想去的地方，“熊章虽有孙武前辈，但楚国旧族势力庞大，夜枭又在暗处活动频繁……”
“放心。”星回从容道，“我已经飞鸽传书回祭坛了。让青龙留守祭坛，看着那群小崽子练功。白虎那个老杀才……”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让他去楚国。
他也该活动活动了，天天在祭坛训人训得跟个门神似的。让他去郢都，给孙武搭把手，顺便……教教熊章那小子什么叫真正的雷霆手段。有白虎在，楚国那些牛鬼蛇神，翻不起大浪。”
这个安排让施夷光稍稍安心。白虎长老修为深厚，手段老辣，有他和孙武一文一武坐镇楚国，确实能稳住局面。
“至于你，”星回看向施夷光，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青峰寒星，“带上萧烬给你留的这些人。青峰寒星贴身护卫，萧烬派来的玄甲卫随行。路上务必小心，鲁国既然敢伸手，难保没有后招。”
“女人，我呢我呢？”小参终于舍得从蜜饯盘子里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
星回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参大爷，你当然是跟着你‘女人’去咸阳啊。秦国地大物博，咸阳更是天下最繁华的都城之一……那里的美食，可比临淄多十倍不止哦。”他精准地抓住了小参的命门。
小参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十倍？！那还等什么！女人，我们快走！”他立刻跳起来，连蜜饯都不吃了，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往咸阳。
施夷光看着瞬间倒戈的小参，又看看一脸“计划通”笑容的星回，再想想那封让她又好气又好笑的“泣血顿首”信，心头那点忧虑被冲淡了不少。
她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好。那我们就此分头行动。星回，齐国那边，保重。青峰，寒星，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去咸阳。”
“遵命！”青峰寒星抱拳应道。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和对自家主子“演技”的微妙评价。
星回也优雅起身，孔雀蓝的衣袍拂过光洁的地面：“各自珍重。记住，揪出幕后黑手固然重要，但……活着回来更重要。”
他看向施夷光，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郑重，“尤其是你，小夷光。有些人，可是‘泣血顿首’盼着你呢。”
施夷光面颊微热，不再看他，转身带着小参和护卫们，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观星台。
风雪依旧，前路艰险，但一场针对多方势力的联合反击，已然拉开序幕。咸阳城里的那位“柔弱”君王，想必正翘首以盼他的“定海神针”到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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