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数字在现实世界掀起的涟漪,仿佛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余波未平。
但此刻,凌笑正驾驶着“蜗牛号”,行驶在通往世界屋脊的公路上,将那片喧嚣暂时隔绝在车窗之外。
窗外是另一种维度的极致。
连绵的雪山在纯净的蓝天背景下,勾勒出圣洁而冷峻的轮廓,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山巅的积雪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的银光。
广袤的草原铺陈开去,一直延伸到天际线,偶尔有几只藏羚羊警惕地抬起头,随即又融入这片无垠的绿色画布。
公路如一条黑色的丝带,缠绕在碧玉般的湖泊边缘,湖水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蓝,倒映着天空和雪山,分不清哪是实景,哪是幻影。
凌笑刻意放慢了车速,巨大的越野房车像一只悠闲的蜗牛,在这片壮丽的画卷中缓慢爬行。
他时常停在路边,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让感官彻底沉浸在这份令人窒息的美丽之中。
他用肉眼贪婪地捕捉着每一寸光影,又用相机试图将这永恒的瞬间定格。
稀薄而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丝凛冽的甜意,洗涤着他因连番事件而略显疲惫的精神。
瑞雯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都很安静。
她不像凌笑那样频繁地举起相机,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雪山,映着湖泊,也映着凌笑专注的侧脸。
这种无言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他们路过一座古老的寺庙,红墙金顶在阳光下庄严肃穆。
寺庙外,几位衣衫褴褛却神情坚毅的信徒,正一步一叩首,行着等身长头。
他们的额头、手掌和膝盖早已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了厚茧,每一次俯身,都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虔诚。
空气中飘扬着五彩的经幡,每一次被风吹动,都像是在向神明诵读着无声的经文。
寺庙深处传来低沉而悠远的诵经声,与转经筒发出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股强大的、超越物质的精神力量。
凌笑将车停在远处,没有靠近,更没有动用系统的力量去探查或改变什么。
他只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观察者,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
这些信徒,用肉体的磨难和一生的时间,去追求内心的平和与来世的福祉。
他们的力量源于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信仰,坚定不移,朴素而执着。
这与他所掌握的力量形成了鲜明而微妙的对比。
他的力量来自于系统,来自于点数的交换,强大、高效,能够“强行”修正他认为不合理的世界。
他可以轻易献祭掉一个恶人的生命,可以一夜之间改变整个网络舆论的风向,但他无法“制造”出眼前这种发自内心的平静与坚定。
他的方式是向外作用,而他们的道路,是向内求索。
车队继续前行,在一个上坡路段,他们看到一个独自骑行的旅人停在路边,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自行车倒在一旁。
这是典型的高原反应症状,严重时甚至会危及生命。
凌笑没有停车上前嘘寒问暖,那样的举动有时反而会增加遇险者的心理压力。
他只是坐在驾驶座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个痛苦的身影,心中默念。
“系统,献祭该目标‘急剧升高的急性高原反应风险’。”
“同时,微量增强其‘身体对低氧环境的适应力’。”
点数余额的数字轻微跳动了一下,对于他那超过九百五十万的总量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任何声光效果,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变化。
那个原本痛苦不堪的骑行者,在一阵剧烈的喘息后,忽然感觉胸口的窒闷感减轻了许多。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头痛也有所缓解。
他晃了晃脑袋,以为是刚才的休息起了作用,又喝了几口水,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力气。
他扶起自行车,对着缓缓驶过的“蜗牛号”竖起了大拇指,脸上露出了感激而淳朴的笑容,似乎是感谢这辆巨大房车刚才的驻足,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和坚持下去的勇气。
凌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踩下油门,继续前行。
这种举手之劳的帮助,没有带来完成宏大献祭时的那种激昂与成就感,反而让凌笑的内心涌起一种平淡而温暖的满足。
就像是在自家的花园里,随手扶起一株被风吹倒的小花,微不足道,却自有其意趣。
夜幕降临,他们在纳木错湖畔的一处开阔地带停下。
高原的夜空格外纯净,没有一丝云彩,也几乎没有光污染。
璀璨的星河如一条钻石铺就的瀑布,横贯天际,仿佛触手可及。
凌笑独自一人爬上车顶,躺在冰凉的金属板上,仰望着这片浩瀚的星空。
瑞雯知道他需要独处的时间,安静地在车内准备着热饮。
“系统,”他在心中轻声问道,“你说,从我献祭第一只蚊子开始,到现在可以轻易影响千万人的思想,我这样用点数‘修正’世界的方式,和今天看到的那些信徒,用一生的信仰去支撑自己,默默前行的方式,哪一种力量更持久?”
这是一个近乎于哲学的问题,他从未如此深入地思考过自己行为的本质。
系统沉默了片刻,冰冷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宿主的路径具有唯一性。信仰向内求索,获得精神的圆满;宿主的能力向外作用,改变物质的现实。二者皆为世界存在的形态,无所谓高下,亦无所谓持久,它们只是存在。”
凌笑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系统没有给他一个标准答案,却给了他一个更广阔的视角。
是啊,他无法选择像那些信徒一样去苦修,他的能力也注定了他无法成为一个普通的旁观者。
他的力量赋予了他独特的责任,也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他需要的,不是在两条路之间做出选择,而是在自己的道路上,找到那个属于他的平衡点。
这次漫长的旅行,像一次精神上的洗礼。
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凌笑感觉自己的心态愈发平和与坚韧。
之前的他,多少有些被系统强大的能力和接踵而至的事件推着走,疲于应对,忙于破局。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更像一个沉稳的舵手,手握着船舵,不仅要应对眼前的惊涛骇浪,更开始清晰地思考,自己究竟想将这艘名为“世界”的巨轮,引向一个怎样的未来。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清除那些显而易见的“恶”,那些就像田地里最扎眼的杂草,拔掉固然痛快,但一片贫瘠的土地,即使没有杂草,也长不出丰硕的庄稼。
凌笑的目光从遥远的星河收回,落在黑暗中自己摊开的手掌上。
力量依旧在那里,安静地蛰伏着。
破坏总是比建设更容易,铲除邪恶也远比培育善良更直接。
但如果仅仅止步于此,世界不过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荒芜罢了。
他心中涌起一个全新的念头,一个比以往任何计划都更宏大,也更需要耐心和智慧的构想。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属于创造者的、充满期待与挑战的光芒。
他坐起身,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
这一次,他要搜索的,不再是下一个需要被“修正”的目标。
凌笑站在稀薄而纯净的空气中,远方的雪山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却圣洁的光芒。
那串由藏族阿妈亲手为他戴上的佛珠,在腕间散发着酥油与信念的温润。
他刚刚见证了奇迹——或者说,他亲手创造了奇迹。
当他将那个盘踞在当地网络、以微小数据扰动影响气候模型的恶意底层代码献祭后,连日来的阴霾竟真的奇迹般散去,湛蓝的天空如洗,仿佛是这片高原最本真的模样。
现实世界的回响,比他预想中要剧烈得多,也美好得多。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指尖敲下的每一行代码,都不再是冰冷的逻辑符号,而是能让一位牧民脸上的皱纹舒展,能让格桑花开得更艳的真实力量。
这种力量,让他感到敬畏,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
清除与修复,就像是打扫一间布满灰尘的屋子。
他可以把垃圾扫出去,把蜘蛛网捅掉,但他无法决定屋子里会长出什么新的东西。
如果任其自然,或许下一次,滋生的会是更加顽固的霉菌。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生长,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
他打开了随身的战术平板,屏幕上,之前被他标记为“网络沉疴”的红色警报区域,如今已是一片代表“健康”的柔和绿色。
但凌笑的目光,却投向了绿色区域下那些依旧暗流涌动的数据流。
那是人们的情绪、观点、欲望的集合体。
恶意被清除了,但人性的复杂依然存在。
“如果……在献祭了那些充满戾气与攻讦的网络恶意后,我能在这片‘数据土壤’上,尝试注入一些‘理性讨论’的种子呢?”他喃喃自语。
这不再是简单的删除,而是创造。
他可以设计一种全新的算法,它不追求流量,不煽动对立,而是通过微妙的权重调整,去奖励那些有深度、有逻辑、能引发思考的言论。
它会像一个耐心的园丁,默默地修剪掉极端与偏激的枝丫,同时给那些理性的声音更多的“阳光”和“水分”,让它们在信息茧房的壁垒上,开辟出一条通往共识的小径。
这,将是一个比“清除”宏大百倍的工程。
它触及的,是构成人类社会与文明的基石——思想的交流与演进。
这个疯狂而大胆的构想,让他浑身的热血都为之沸腾。
他决定,这便是他下一阶段的使命。
在离开这片赋予他全新启示的藏区前,凌笑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一座无名雪山之下。
他下了车,脱下帽子,面对着那座巍峨、圣洁、仿佛亘古不变的雪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既是向这片神奇土地的致敬,感谢它让他看到了数字与现实最纯粹的交融;也是向过去那个只懂得“破坏”与“修复”的自己的告别。
他直起身,眼神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坚定与澄澈。
回到“蜗牛号”上,这台外表平平无奇,内部却集成了全球顶尖科技的移动堡垒,在一声低沉的引擎轰鸣中缓缓启动。
凌笑的指尖在控制台的虚拟屏幕上飞速划过,一个名为“全国良性发展培育计划”的文件夹被创建,里面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框架。
他的旅程,将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追猎代码幽灵,而是带着明确的蓝图,去往一个个需要被“培育”的地方,进入一个更具建设性的新阶段。
“蜗牛号”的车轮卷起尘土,驶向连接外界的公路。
车内的屏幕上,正实时显示着全国各地的网络环境健康指数。
藏区那片纯净的绿色,如同新生的翡翠,镶嵌在版图的西南角,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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