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溪的内乱如同夏日骤雨,来得迅猛,去得也快。
在苏清辞的协助下,花想容以铁腕手段迅速肃清了以严素心为首的叛徒,将勾结毒绣门、织造司的势力连根拔起。谷内弥漫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但秩序已然恢复,残局清理、人员整肃、防御重整等事宜在花想容的亲自督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经此一役,花想容在宫内的威望不降反升。以往那些对改革心存疑虑的弟子,在亲眼目睹了保守派与外部势力勾结带来的祸患后,也大多转变了态度。苏清辞那套“公正”、“创新”的理念,伴随着她在此次危机中展现出的智慧与担当,悄然在更多年轻弟子心中扎下了根。
然而,苏清辞并未在浣花溪久留。内乱既平,她从被捕的严素心及其心腹口中,结合之前掌握的线索,进一步确认了毒绣门与二皇子余孽、织造司深度勾结的事实,也获悉了他们正在江南乃至运河沿线加紧活动,似乎在搜寻某样特定之物,可能与传闻中的前朝秘宝有关。
牵挂尚在苏州别苑的念辞,也需将最新情报与萧惊寒沟通,苏清辞在事态平稳后,便向花想容辞行。花想容深知局势紧迫,并未强留,只是紧握她的手道:“清辞,此番恩情,浣花宫铭记于心。追查毒绣门与织造司之事,我宫必倾力相助,你我随时互通消息。”
带着新的线索与浣花宫的承诺,苏清辞在墨离等人的护卫下,悄然返回了苏州城内的皇家别苑。
别苑内,气氛静谧。萧念辞经过数日休养,又有父亲陪伴在侧,惊惧已去,恢复了孩童的活泼,只是夜间仍需父母陪伴方能安睡。见到苏清辞安然归来,小家伙欢喜不已,扑入母亲怀中腻了许久。
是夜,书房内灯烛明亮,映照着萧惊寒冷峻的侧脸。苏清辞将浣花溪之行的经过,尤其是严素心勾结外敌、以及最新获取的关于毒绣门动向的情报,详尽地告知了萧惊寒。
“……如今看来,毒绣门已非单纯的江湖帮派,实则是二皇子余孽与织造司伸向江湖、乃至渗透民生军政的触手。其组织严密,行事诡谲,利用绣坊绣庄作掩护,分散各地,难以根除。更棘手的是,”苏清辞眉宇间凝着一抹忧色,“他们似乎并不仅仅满足于制造混乱,而是在搜寻某样东西,严素心隐约提及,似乎与一幅失传的‘山河社稷绣图’有关,此物可能关乎前朝遗留的巨大秘密,甚至……动摇国本。”
萧惊寒静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的不仅仅是苏清辞带回的情报,还有各地暗卫呈递上来的密报。漕运码头上几起离奇的货物失踪案、边境两处军镇后勤采买中出现劣质军需的线索、乃至京城附近又一起低级官员暴毙的悬案……看似互不关联的碎片,在“毒绣门”这个线索的串联下,逐渐勾勒出一张庞大而危险的网络。
这张网,不仅缠绕在江湖,更深探入了大靖的漕运、边军乃至地方吏治!其危害,远超一般江湖匪类或前朝遗毒。
“鼋头渚一战,虽重创其一部,却未能伤其根本。”萧惊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据墨离后续查探,桑天工与鬼手叟已逃往运河沿线,与其他据点汇合,活动更为隐蔽。若依以往雷霆手段,调集重兵,联合江湖正道,进行大规模清剿,并非不能。”
他顿了顿,抬起眼眸,那深邃的眼中锐光隐现:“然,其一,毒绣门化整为零,隐匿市井,强攻恐伤及无辜,打草惊蛇,使其更深潜伏;其二,其与二皇子余孽、织造司勾结,我们至今未能掌握其核心首领与最终目的,贸然剿灭,恐断送重要线索,无法将其背后势力一网打尽;其三……”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更沉:“陛下虽信任于我,但朝中并非没有异声。近年来我掌兵权,又因清辞你之故,涉足绣业乃至民生,已引部分保守朝臣忌惮。若再兴师动众,于江南等地大动干戈,即便事出有因,也难免被攻讦为拥兵自重,插手地方,恐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与风波。”
苏清辞默然。她明白萧惊寒的顾虑。朝堂之上的平衡,如同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尤其是他们夫妇,一个手握重兵,一个影响力遍及天下绣业,早已是许多人的眼中钉。
“那……惊寒你的意思是?”苏清辞隐隐猜到了他的想法,心中不由一紧。
萧惊寒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非常之局,需行非常之法。剿,固然痛快,却后患无穷,且未必能竟全功。或许……可考虑‘抚’。”
“招安?”苏清辞蹙眉,“可毒绣门作恶多端,手段残忍,更是与逆党勾结,如何能抚?即便一时招安,其狼子野心,岂会真心归顺?只怕是养虎为患。”
“非是寻常招安。”萧惊寒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乃是‘以毒攻毒’,‘分化瓦解’。毒绣门并非铁板一块,其核心自是二皇子余孽与织造司死忠,但外围众多成员,多为被裹挟、或被利益诱惑的江湖人、绣娘乃至失意官吏。若能许以重利,或承诺赦免其过往罪行,令其戴罪立功,从中策反关键人物,或许能由内而外,逐步蚕食,最终直捣黄龙,揪出幕后主使。此策虽缓,却可能更为彻底,且能最大程度减少动荡,避免朝野非议。”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密报:“据查,毒绣门在运河沿线的主要负责人,代号‘锦囊’,此人并非二皇子旧部,亦非前朝遗老,而是原江南织造局的一名失意管事,因贪渎被革职,后投靠毒绣门,凭借其对漕运和织造行业的熟悉,迅速上位。此人贪财好利,或可作为突破口。”
苏清辞听着萧惊寒的分析,心潮起伏。她不得不承认,萧惊寒的考量更为深远和全面。单纯剿灭,固然能一时平息事端,但隐藏在深处的毒瘤未除,迟早会再生事端,且过程中可能造成的波及与后遗症难以估量。而分化瓦解,虽然过程可能更为漫长曲折,甚至需要与一些恶徒虚与委蛇,但若能成功,确是一劳永逸解决隐患的最佳途径。
然而,这其中的风险也同样巨大。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反噬。那些被招安者是否可信?承诺的利益能否真正打动他们?过程中泄露的消息是否会导致更大的危机?更重要的是,此举无异于默认了与这些邪恶势力的暂时“合作”,于道义上,于她个人情感上,都是一种艰难的抉择。她想起那些被掳掠失踪的绣娘,想起鼋头渚上死战的护卫,想起念辞所受的惊吓,一股郁气便堵在胸口。
“我知你心中不忿。”萧惊寒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他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与仇寇妥协,非我所愿。然则,为将者,不可逞一时之快。欲钓大鱼,需舍香饵。为了彻底铲除祸根,为了大靖长治久安,有些代价,不得不付。”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此事我已有初步筹划,会命最得力且机警之人负责接触,所有过程皆在严密监控之下。一旦发现其无诚意或另有异动,雷霆一击亦随时可发。清辞,我需要你的支持。”
苏清辞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对江山社稷的责任,有对妻儿安全的考量,也有对她感受的尊重与等待。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愤懑与不适强行压下。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
“我明白。”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声音虽轻,却异常沉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能以最小的代价,永绝后患,即便过程艰难,也值得一试。只是,务必万分小心。”
萧惊寒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柔和,他知道,他的妻子,从来都是这般识大体、顾大局,内心坚韧更胜常人。
“放心。”他沉声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无论是剿是抚,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将这些魑魅魍魉,连根拔起!”
夜色更深,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映照着这对并肩而立的夫妻。一个关乎江湖朝堂、牵连甚广的重大决策,就在这静谧的苏城别苑中悄然定下。
剿抚两难,萧惊寒最终选择了那条更为艰难、却也可能直指核心的险棋。前路莫测,危机暗藏,但他们已做好了迎接一切风浪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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