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拉美西斯的焦急与不解
底比斯城,这座被誉为“千门之城”的宏伟都城,此刻正沉浸在“月圆丰饶节”前夕的热烈与喜悦之中。即便是在王宫外围,远处传来祭司们低沉的诵经声,夹杂着孩童无忧无虑的嬉闹声,汇聚成一股庄重又充满生机的乐章。然而,在这座宏伟宫殿的东方苑囿深处,在一处远离喧嚣、被层层绿意环绕的精致庭院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不再流淌着那份属于节日的欢腾。
拉美西斯,这位年轻而充满权威的法老,在处理完当日于河堤上进行的关于水利工程的细致检查,以及随后与财政大臣们就节日祭品的数量和质量进行的冗长讨论之后,心中隐隐萦绕着一丝难以平息的牵挂。他知道,那个如同一颗从遥远星辰坠落,闯入他枯燥、却又充满了责任的生命之中的女子——苏沫,她身上的状况,近几日来,似乎变得愈发令人担忧,而且,那种担忧,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速度,持续加剧。他下令暂停了下午稍后的所有政务,决定前来探望。
庭院中,几株精心打理的 papyrus 纸莎草,在微风的吹拂下。它们碧绿的叶片层叠交错,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混合着湿润泥土与清澈河水的清新气息,本该是宁静祥和的景致。然而,当他步入苏沫的居所,穿越那扇雕刻着古老图腾的木门时,一股更加浓郁、更加令人心悸的气息,如同一层薄雾般,悄然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夹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病痛的沉闷,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某种遥远记忆的、混合着忧伤的气息。
“苏沫?”拉美西斯轻声唤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急切的牵挂,那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呼唤,而不是一位法老对臣属的问候。
他看到她依旧慵懒地靠坐在那张铺满了柔软棕色兽皮的矮榻上,姿势显得有些松散,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于失神的脆弱。她的手中,正漫不经心地握着那本厚重的、用古埃及象形文字写成的诗歌集,那本该是她精神寄托的读物,此刻却显得如此的碍眼。阳光透过庭院中那些层层叠叠、绿意盎然的纸莎草叶片,在她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那些跳跃的光斑,却未能给她枯槁的脸上,带来半分生机。她的脸色,与他几日前的拜访相比,更是惨白得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血色,那是一种缺乏生命活力的、令人担忧的苍白,仿佛在刹那之间,她就成为了一个易碎的、即将干枯的瓷器。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迷茫,但此刻,那迷茫之中,却又掺杂了更深的、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疲惫。仿佛她的灵魂,正在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一点一点地、缓慢地抽离,将她从眼前的这个世界,渐渐地拉向另一个更加遥远、更加黑暗的虚无。
“苏沫!”拉美西斯快步走到她身边,他看到了她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痛苦,以及她那因身体虚弱而微微颤抖的姿态。他习惯性地俯下身,想要伸手去扶起她,却在看到她那张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红润,只剩下令人不安的惨白脸庞时,他高傲的动作,也不得不因为内心涌起的惊愕而一时停滞。
“你的脸色……怎么又变得这么差?”拉美西斯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他平日里极少流露的焦急,甚至夹杂着一丝近乎于失控的慌乱。他伸手,想要握住她那只搭在膝盖上的手,他想感受她掌心的温度,感受她那本该充满活力的脉搏——那是衡量生命的第一标准。然而,当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那只被衣袖遮掩的手腕时,一股触电般的、深入骨髓的冰凉感,瞬间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凉?”拉美西斯感觉苏沫的手,如同被西奈沙漠深处、亿万年不化的积雪侵蚀过的巨石,毫无任何人类应有的体温,更别提那本该在他指尖下跳动的、充满生命力的脉搏了。他的眉头,在这一刻,紧紧地、几乎痛苦地皱成了一个川字,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担忧,以及一丝几乎要冲破他国王威严的、原始的慌乱。
“你……你到底怎么了?”他再次追问,他的声音比方才更加急切,那种夹杂在质问中的关切,是一种旁人绝无法比拟的、属于他个人的、强烈的焦灼。“我离开这短短的几个时辰,怎么就会……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被某种冥冥中的召唤一般,无意间瞥向了苏沫的手腕。那个伴随着苏沫的到来,也伴随着她一次次“奇迹”出现的、那个神秘的蛇形手环,此刻,正静静地、却又异常地,散发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也更加不稳定、更加诡异的奇异光芒。那光芒,并非寻常的白色或金色,而是一种从暗淡的、带着血色的殷红,突然转变为一种冰冷、深邃、如同藏匿着远古秘密的幽蓝,它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苏沫那苍白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和不祥,忽明忽暗,仿佛连接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又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于生死的信号。
“还有那个……你的手环……”拉美西斯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只被衣衫遮掩、却又散发出强烈能量波动的手腕上,他的声音,几乎带着本能的警觉和一种更深层次的、由未知引发的恐惧。“它……它为什么会这样?颜色……它好像还在变,还在发光……它……它是不是在伤害你?是不是它,就是你……变成这样、总是这么虚弱的真正原因?!”
他感觉,那手环散发出的光芒,似乎隐隐带有一种极度不安分的能量波动,一种令他内心深处本能地感到警惕、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的、仿佛某种蛮荒而古老的力量,在他心头激荡,冲击着他身为法老的冷静。鬼使神差地,他想伸手去触摸那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手环,想要探究它背后隐藏的秘密,想要理解这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然而,当他的手指即将靠近那金属蛇身时,一股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仿佛是来自古老诅咒的阻力,猛地将他的手指轻轻弹开。同时,一股令他非常不适、仿佛触碰到某种强大符文的静电,又或是那种来自极寒之地的刺骨寒意,让他瞬间缩回了手,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对未知的恐惧。
“不!我……我不能就这样看着!”拉美西斯越发慌乱,他看着苏沫那因他触碰而引起的、那因痛苦而紧紧皱起的眉头,以及她那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将自己被蛇形手环缠绕的手腕,更往衣袖深处、甚至抵住身体,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够依靠,却又带来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不安的“伙伴”,用尽全力想要隐藏起来。他知道,她一定有什么事情对他隐瞒着,有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关于她自己的、关于她过往的真相,正如同浓雾般笼罩着她,让她无法向他坦诚。
“苏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此刻几乎带着一种恳求,一种源自身为法老却又因面对心爱之人痛苦而产生的、无法施展的绝望。“你的手环……它到底是什么?你身上的这些……这些异样、这些变化,都跟它有关,是不是?告诉我!我需要知道!我……我不能让你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些!”
面对拉美西斯如同连珠炮般急切而充满关切的追问,苏沫的心中充斥着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感。她知道,他是在关心她,是在乎她,这份真挚而直接的情感,让她既感到温暖,又充满了无法冲破的、如释重负之前的巨大愧疚。她多么希望,能够将自己穿越而来、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以及现在身体里正在发生的、关于“回归”的种种迹象,以及那即将到来的、无法控制的离别,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然而,这句话,又该从何说起?他,一个生活在这片古老土地上、信奉多神之王的埃及法老,又该如何去理解,她并非来自这个世界,她所经历的,也并非是寻常的病痛,而是一种……一种他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法则”?
“殿下……我……”苏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将自己被手环纠缠的手腕,往厚实的衣袖深处又按了按,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慌乱而僵硬,仿佛在极力维持一种表面的平静。她看着拉美西斯那双充满了期待、迷茫,却又带着一丝近乎于恳求的、赤诚的眼睛,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泪水根本无法控制地流淌下来,沿着她那本已苍白的脸颊,划出一道道湿润的痕迹。
“我……我没事,殿下。”她努力挤出了一个虚弱而勉强的微笑,但那笑容,在拉美西斯眼中,只让她看起来更加的令人担忧,更加的让人心疼。“我……只是有些……不太舒服。可能是……节日临近,我……操劳得太厉害了,身体,一时……会有些不适应。”
“累?不适?”拉美西斯简直无法相信这个敷衍到极致的解释。他看着苏沫那张几乎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惨白和憔悴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简单的“疲累”或“不适”所能解释的。她的生命力,如同被某种可怕的、无法揣测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地、无情地吞噬,让她原本鲜活的身躯,变得如此……如此的不真实。
“苏沫,你别再骗我了!”拉美西斯的声音,几乎带着一种哀求的恳求,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腕间那个依旧在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神秘手环。“你看看你的脸色!像不像生病?你的手……它为什么这么凉?还有那个手环……它为什么会发光?是它在捣鬼,对不对?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苏沫再也无法忍受,一行清泪,不可抑制地从她眼角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腕间那个依旧不安分地闪烁着不详光芒的蛇形手环,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够倾诉、却又带来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不安的“信物”,那个能唤醒她内心深处“真相”的“钥匙”。
拉美西斯看着苏沫痛苦至极却又选择沉默,选择将所有痛苦都独自一人埋葬的样子,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更加强烈、更加灼热的无助感和被忤逆的愤怒。他知道,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让她更加痛苦,而他,这个本应掌握一切、掌控一切的法老,却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够了!”他 dun 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那威严背后,却掩盖着他内心深处,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焦躁和失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他用力地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智,能够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这样让你的身体下去!”
他焦躁地环顾四周,即便苏沫的宫殿内陈设得如此精致、典雅,甚至一尘不染,却找不到任何一位能够解决眼前这一系列复杂问题的“帮手”或“线索”。他的目光,最终如同被某种冥冥中的指引一般,捕捉到了庭院入口处,阿尼娅那娇小却充满活力的身影正一闪而过。
“阿尼娅!”拉美西斯 dun 然唤道,他需要有人立刻来处理这一切,他需要得到一些答案,哪怕只是从旁人那里,寻找一丝关于苏沫异常状况的蛛丝马迹。“你立刻去传唤宫廷中最有经验、医术最精湛的那几位老医师!就说……就说苏沫小姐身体极度不适,情况危急,需要他们立刻前来诊治!”
阿尼娅听到法老大人的召唤,立刻匆匆赶来,她看到法老大人那副焦急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表情,以及苏沫小姐那比往日更加苍白、憔悴得让人心疼的样子,心中本就因为苏沫那日益明显的异常而升起的、掩饰不住的担忧,此刻更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应声,然后转身,用她最快的速度,向宫廷的医务所奔去。
不久,在那位被誉为“活神仙”的老医师带领下,几位宫廷中最受尊敬、医术也最为精湛的老医师们,被恭敬地请了过来。他们神情肃穆,脸上带着一种对生命奥秘的敬畏,以及对未知疾病的谨慎。他们带来了各种草药、特殊的诊脉器械,以及一种散发着淡淡苦涩香味的、名为“镇魂丹”的安神药丸,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了对苏沫的诊治。
他们仔细地为苏沫检查脉搏,细致地观察她眼中的光泽、皮肤的色泽,甚至是用他们最珍贵的、从遥远国度运来的香料,结合他们世代传承的诊脉技巧,去探究她身体内部究竟发生了何种紊乱。
然而,当他们完成了一系列繁琐而仔细的检查后,得出的结论,却令包括拉美西斯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深深的困惑,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殿下……”为首的那位白发苍苍、医术最高深的老医师,用一种充满困惑、沮丧,却又带着一丝残存敬畏的语气,向拉美西斯报告道。“苏沫小姐的脉象……它非常……非常奇特。从医理上而言,她的心跳速度稳定,呼吸也平和且没有过重的负担,身体的各项主要器官……也似乎并未出现任何明显的衰竭或病变迹象。”
“但是……”另一位年轻些、却同样经验丰富的医师,也面带不解地补充道。“她的脸色……确实是一种我们前所未见、也从未从任何文献中记载过的苍白,而且,她似乎对外界很多的刺激,都失去了应有的反应……她的精神……也极其萎靡,仿佛……灵魂深处,已经脱离了肉体的束缚。我们……我们为她开了几剂宫廷特制的安神草药,希望能稍稍缓解她的不适,但……效果甚微,几乎……微乎其微。”
“微乎其微?!”拉美西斯的声音,几乎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失望。他看着那些老者,他们本应是解决一切病痛的“神只”,此刻却在他面前,露出了如此无能为力的表情。“你们都是宫廷中最有名的医师!连你们都看不出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你们在干什么?!”
“殿下,恕我直言……”老医师的脸色更加凝重,他微微躬了躬身,语调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也带着一丝对于超自然力量的敬畏。“苏沫小姐的情况……似乎并非是寻常的疾病,或者,即便她是疾病,那也绝非我们凭借凡人之躯,能够理解和医治的。”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她的身体,似乎……是被一种我们所不理解的、外在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力量’所影响,又或者,她本人……也并非来自我们所知的任何一个国度,她的身体,或许是在承受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古老法则’的压制。”
“‘法则’?你们是说……神明?”拉美西斯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因苏沫身上“异样”感而产生的、模糊而深刻的恐惧。“你们的意思是,她……她的病,是因为和神明有关?”
“这……殿下,我们很难断言。”医师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茫然,甚至是一丝隐藏不住的、对未知的恐惧。他们只能凭借经验,推测苏沫的病症,可能与某些古老、神秘、远超凡人理解的“神只力量”有关,又或是某种被历史遗忘的、强大的“巫术”所为。但对于如何去诊断、如何去治疗,他们都对此,束手无策。
医师们带着深深的困惑和歉意退下后,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拉美西斯的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失望,以及一丝几乎要化为灼热愤怒的担忧。他看向苏沫,这个给他生命带来了无数惊喜、温暖和爱恋的女子,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地消耗着她原本就不多的生命之光。
“她……她不能就这样消失!”
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拉美西斯的心脏就如同被一只冰冷而巨大的手狠狠地攥住,几乎要在瞬间停止跳动,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喘不过气来。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那将是怎样一种黯淡无光的、充满责任却冰冷孤寂的未来。没有她那如同星辰般灵动的眼神,没有她那偶尔冒出的、能让他忍俊不禁的、带着异域风情的金句,没有她那总能在他疲惫时,给予他宁静和温暖的拥抱。
“苏沫……”拉美西斯再次走到她身边,这次,他不再顾忌她可能产生的任何反应,而是直接伸手,甚至有些粗鲁地,但又带着极致的珍惜,紧紧地握住了她那冰凉得如同极寒之地冰石般、又虚弱无力的手。“我……我不准你……就这样离开我!”
他将她的手,紧紧地,近乎于虔诚地,压在他的胸口,仿佛这样,他就能感受到她那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生命力,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从他的世界里、从他的生命里,彻底蒸发,消失不见。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你到底到底是谁,或者,你到底到底来自哪里……”他的声音此刻变得异常坚定,带着一种几乎近乎于偏执的决心,一种属于法老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却又饱含着一个普通男人在面对失去时,最原始的无助和渴望。“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不会放手!这片土地,这片王国,还有我……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你……你不能就这么……消失!”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不安,对未知的深深恐惧,以及一种如同在黑暗的绝境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绝望的执着。他知道,她身上隐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而现在,这些秘密,正如同最残酷、最无法破解的诅咒,一点点地将她折磨,将她蚕食。他无法去理解,也无力去干预,却又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一旦他今天放开了这只手,她就会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脆弱的羽毛一般,彻底消失在这片广阔的埃及土地上,消失在他的生命轨迹中。而他,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法老,在这件事上,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对失去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想要留住她的执念。他,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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