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然坐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电脑边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书房里凝滞的气氛，比展馆里的量子计算展区还要冷。
郁玖鸢坐在书桌后，正低头翻看他提交的展会记录。
她的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长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握着笔的手指偶尔在纸页上停顿，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里。”她忽然用红笔圈住一处，声音平静无波，“智能交互展区的情绪反馈数据记录不全，林干事觉得这种疏漏该怎么处理？”
林燕然的后背瞬间绷紧。他知道自己记录得敷衍，本以为郁玖鸢会像往常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会当众提出来。
“我……”他张了张嘴，脸颊有些发烫，“我回去补全。”
“补全？”郁玖鸢抬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淡淡的嘲讽，“学生会的工作，是让你事后补全的吗？”
她的语气不算严厉，却比疾言厉色更让人难堪。
林燕然的手指攥紧了平板，指节泛白，却反驳不出一个字。
他确实没把这份干事的工作放在心上。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容笙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需要送些点心进来吗？”
郁玖鸢像是没听见，视线依旧落在林燕然身上：“明天早上九点前，我要看到完整的报告。做不到的话，就向学生会递交辞呈。”
门板外的呼吸声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再没有其他动静。
林燕然看着郁玖鸢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明白过来。
她不是在针对他，是在借着敲打他，发泄对门外那个人的不满。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却又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意。
他抬眼迎上郁玖鸢的目光，难得没有退缩：“我会完成的。”
郁玖鸢点点头，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去看文件，没再理他。
林燕然识趣地站起身：“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时，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眼郁玖鸢。
她的注意力全在文件上，侧脸冷得像冰雕，连阳光落在她身上都像是被冻住了。
他拉开门，看到容笙寒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背影挺拔，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落寞。
听到开门声，男人也没回头，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尊沉默的雕像。
林燕然关上门时，刻意用了点力。
他想不通，像郁玖鸢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容笙寒这种看起来就心机深沉的家伙上心？又怎么会因为他生气？
直到走出别墅，林燕然才发现，不知何时起，雪又下了起来。
细密的雪花落在他的冲锋衣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像撒了把盐。
书房里，郁玖鸢听到关门声，握着笔的手才微微松开。
指腹上被笔杆硌出的红痕清晰可见，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是盯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门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又迟迟没有动静。
她知道容笙寒还站在那里。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擅长用最温和的方式渗透进她的生活，连道歉都带着种润物无声的耐心，让她想发作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烦躁。坦诚很难吗？说出真相很难吗？还是在他眼里，她根本不配知道那些所谓的“秘密”？
“管家。”郁玖鸢扬声喊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门外的人听见，“把这份文件送到谢哲成那里，让他核对一下数据。”
很快，管家走进来拿走文件。
经过门口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退了出去。
门板外的脚步声终于响起，渐渐远去。
郁玖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壁炉里木柴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窗外雪花落在玻璃上的轻响。
她不是没想过，或许容笙寒的隐瞒有他的理由。
苏家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牵扯的利益关系复杂，他或许是怕她卷入危险。
可“为你好”这三个字，从来不是欺骗的借口。
她郁玖鸢从小到大，什么风浪没见过？需要他用这种方式来“保护”？
这不是保护，是轻视。
是觉得她没有能力承担真相的重量。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元絮的名字。
郁玖鸢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怎么了？”
“菌株开花了，白色的，很漂亮。”元絮的声音带着点雀跃，背景里能听到实验室特有的仪器运转声，“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让你看看。”
“可能要过几天。”郁玖鸢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最近有点事。”
“是学生会的事吗？”元絮的语气立刻变得认真，“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找我。虽然我不太懂那些，但可以帮你整理资料。”
“不用啦。”郁玖鸢笑了笑，眼底的冰碴似乎融化了些，“等我忙完这阵，就去看你的‘花’。”
挂了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元絮的名字，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攻略任务、苏家势力、容笙寒的秘密……这些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困在中间，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或许，她该找个地方透透气。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
经过客厅时，看到容笙寒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财经杂志，眼神却没落在书页上，而是盯着虚空的某处，像是在走神。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郁玖鸢径直从他面前走过，连个眼神都没给，像他只是沙发上的一个抱枕。
走到玄关时，管家连忙递上围巾和手套：“大小姐要出去吗？外面雪下得大，让司机送您？”
“不用，我自己开车。”郁玖鸢接过围巾，动作利落地围好，“晚点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她拉开门，寒风裹挟着雪花涌进来，吹得她的长发微微扬起。
她没回头，踩着积雪走进车库，很快，引擎发动的声音传来，车子冲破风雪，驶离了别墅。
客厅里，容笙寒放下杂志，看着门口被风吹进来的几片雪花在地毯上融化，留下小小的水渍。
他伸出手，想去接住那冰凉的痕迹，指尖却只碰到一片虚无。
管家走进来，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先生，其实大小姐她……”
“我知道。”容笙寒打断他，声音低沉，“让她静静也好。”
他重新拿起杂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书页上的铅字在他眼里扭曲成郁玖鸢离开时的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他知道她在生气，气他的不坦诚，气他把她当外人。
可他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苏家的触手已经伸到了圣樱学院，林燕然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不能让她成为下一个目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助理发来的信息：【苏明宇今天下午去了林家，似乎在谈合作。】
容笙寒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苏家果然开始行动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郁玖鸢的车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她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备车。”他对管家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跟上大小姐。”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应声：“是。”
车子驶出别墅时，容笙寒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出事。
哪怕，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郁玖鸢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行驶。
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却压不住她心里的烦躁。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离那栋别墅远一点，离容笙寒远一点。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的轿车远远地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郁玖鸢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容笙寒，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你的隐瞒吗？
太天真了。
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岔路，加速驶向前方。
后视镜里的黑色轿车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拐了进来。
郁玖鸢看着那抹固执的黑影，眼底的寒意更甚。
这场无声的对峙，才刚刚开始。
而她郁玖鸢，从来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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