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驶离长白山腹地时，郁玖鸢正对着后视镜整理碎发。
镜中映出后排的景象，元絮把恒温箱抱在膝头，指尖隔着玻璃轻轻点着那几株雪莲幼苗，侧脸在颠簸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容笙寒靠着车窗假寐，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似放松的姿态里，指节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而最后排的林燕然，自上车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把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的低气压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收回目光，指尖捻了捻围巾上的流苏，目光落在副驾驶座的谢哲成身上。
他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观测数据，从猎户座流星雨的轨迹偏差到银河光谱的波段分析，每一笔都工整得如同印刷体。
晨光透过挡风玻璃斜斜切进来，在他纤长的手指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纹路，连握着钢笔的姿势都透着股近乎苛刻的端正。
“谢社长，”郁玖鸢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次观测的最终报告，打算什么时候提交给教务处？”
谢哲成笔尖一顿，抬眸时镜片反射出冷光：“一周内。需要附带三颗新发现变星的光谱分析图，数据校对要反复三次。”
“严谨。”郁玖鸢弯眼笑了笑，指尖在手机备忘录里敲下“天文社报告”几个字。
“学生会这边可以提前协调学术部的审核时间，需要的话，我让秘书处预留会议室。”
他沉默着颔首，重新低下头时，郁玖鸢瞥见系统面板上谢哲成的正面情绪波动依旧停在100，只是那10点好感度像焊死的数字，纹丝不动。
她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完美主义者的认可从来只给结果，感情这种模糊的东西，对他而言或许还不如一组精准的星轨数据有价值。
后排传来元絮轻呼的声音。郁玖鸢回头时，正看见他慌忙扶住晃倒的恒温箱，几株雪莲幼苗在棉絮里微微颤动。
她刚要开口，容笙寒已经先一步探过身，伸手稳住了箱底：“山路颠簸，我帮你扶着？”
元絮立刻把恒温箱往怀里拢了拢，像是护住什么稀世珍宝：“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这几株幼苗的根系很脆弱，刚才差点碰到箱壁……”
他忽然顿住，看向郁玖鸢，眼神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抱歉，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没有。”郁玖鸢摇头，从背包里拿出个软布垫递过去，“垫在箱底吧，能减少颠簸。对了，你说的荧光反应，回去后打算用什么仪器检测？”
提到专业领域，元絮的眼睛瞬间亮了：“生物实验室的荧光显微镜应该够用，但我更想试试学校新引进的共聚焦系统，分辨率能到纳米级，不过那台仪器好像被物理系预定了，可能要等下周……”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实验计划，语速越来越快，手指在恒温箱上比划着，像是已经置身于实验室。
郁玖鸢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附和两句，系统面板上，元絮的正面情绪波动悄悄涨到了97，好感度依旧稳稳地停在85。
她心里清楚，对这个醉心生物的少年来说，认同感远比刻意的关怀更能拉近距离。
“物理系那边，我下午让秘书处协调一下。”
容笙寒忽然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就说学生会需要借用共聚焦系统做生物样本分析，他们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元絮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容笙寒笑了笑，目光转向郁玖鸢，“毕竟，会长的意思就是学生会的意思，不是吗？”
郁玖鸢回以浅笑，没接话。这个新来的副会长总是这样，看似不经意地把功劳推到她身上，却又在细微处彰显自己的能力。
她瞥了眼系统面板，容笙寒的好感度停在64，正面情绪91，数据平稳得像是他此刻脸上的笑容，让人猜不透深浅。
车厢后段忽然传来一声轻嗤，打破了前排的平和。
林燕然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在椅背上玩手机，屏幕亮度调得极高，映出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一群书呆子，拿个破显微镜当宝贝，无聊。”
元絮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反驳。
他向来不擅长和人争执，尤其是面对林燕然这种浑身带刺的性格。
郁玖鸢的目光冷了几分，却没直接斥责。
只是淡淡地说：“林干事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窗外。长白山的针叶林带快过了，前面是岳桦林，这种树在零下四十度还能存活，树皮里的抗冻蛋白浓度是普通树木的五倍，元絮，你刚才说的雪莲变异，是不是也和抗冻基因有关？”
元絮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抗冻蛋白的表达调控是关键，不过不同物种的基因序列差异很大，岳桦的抗冻机制和雪莲应该不一样，我回去后可以对比一下两者的基因组……”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把林燕然晾在了一边。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因为长时间未操作而弹出了暂停提示。
郁玖鸢用余光瞥见他耳尖泛起的红，系统面板上，林燕然的负面情绪波动从18涨到了20，好感度依旧是刺眼的3。
她心里了然。对付这种傲慢又叛逆的家伙，正面冲突只会激起更强的抵触，不如用无视来消解他的存在感，就像驯兽时，对不听话的野兽最有效的惩罚从来不是鞭打，而是彻底的漠视。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从雪原变成了林地，又过渡到城镇。中午在服务区休息时，郁玖鸢借口买咖啡，单独找到了正在抽烟的林燕然。
他靠在越野车的后轮旁，指尖夹着支烟，烟雾缭绕中，侧脸比在学校时少了几分嚣张，多了点疲惫。
看到郁玖鸢走近，他立刻把烟摁灭在雪地里，语气生硬：“有事？”
“学生会的考勤表，你这月旷了三次例会。”郁玖鸢递过去一张打印纸，上面用红笔圈出了缺勤记录。
“林叔叔让我多照看你，总不能真的把缺勤报告交上去，让他知道你又在敷衍他吧？”
林燕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伸手就要去抢那张纸：“你少拿我爸压我！”
郁玖鸢轻巧地避开，把纸折好塞进他口袋：“下周补三次例会纪要，交给我就行。至于内容……”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威胁。
“你可以随便抄，但别让我发现错别字。毕竟，林家和苏家交好，传出去说林家小少爷连报告都写不好，对你父亲的面子可不好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回头看林燕然的反应。
系统面板在脑海中闪了闪，林燕然的负面情绪波动从20降到了15。
虽然依旧没有正面情绪，但至少，他的注意力已经从“抵触”转移到了“忌惮”。
这就够了。
对付烈马，第一步是让他知道缰绳握在谁手里。
回到车上时，谢哲成已经核对完最后一份数据，正在收拾笔记本。
容笙寒靠在车门边，手里拿着两杯热拿铁，见她过来，自然地递了一杯：“刚好多买了一杯，不加糖的，合你口味？”
郁玖鸢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谢了。”
“谢哲成说，这次观测发现了三颗新变星，打算申请校际学术奖。”
容笙寒看着远处的雪山，语气随意，“他好像很看重这个奖。”
“完美主义者，总需要奖项来证明自己的完美。”
郁玖鸢抿了口咖啡，目光落在谢哲成挺直的背影上，“不过，天文社确实有这个实力。”
容笙寒低笑一声：“你倒是很懂他。”
“我只是懂怎么让事情朝着该有的方向发展。”郁玖鸢转头看他，眼底带着点玩味。
“就像容副会长懂怎么借花献佛，让元絮欠你一个人情。”
容笙寒挑眉，没否认：“互相配合，才能让学生会的工作更顺利，不是吗？”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又各自移开，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郁玖鸢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心里清楚，这场归途不仅是物理空间的移动，更是一场暗流涌动的角力。
谢哲成的完美主义需要被满足，元絮的学术热情需要被呵护，林燕然的傲慢需要被压制，而容笙寒……这个捉摸不透的家伙，还在暗处观察着她的每一步棋。
下午三点，车队驶入圣樱学院所在的城市。
车窗外的建筑渐渐从平房变成高楼，最后定格在圣樱学院标志性的红砖钟楼上。
越野车缓缓停在宿舍楼下时，谢哲成率先下车，提着天文社的设备箱径直走向实验室，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只有系统面板上满格的正面情绪证明他并非毫无波澜。
元絮抱着恒温箱，脚步匆匆地往生物楼跑，临走前回头冲郁玖鸢挥了挥手，眼里还带着对实验的急切。
林燕然摔上车门就往校门口走，背影依旧傲慢，只是口袋里的例会纪要折痕被攥得更深了。
最后只剩下容笙寒和郁玖鸢。
“会长，下周见？”容笙寒笑了笑，转身要走。
“等等。”郁玖鸢叫住他，从背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长白山的特产，蓝莓干，挺甜的。”
容笙寒接过，打开看了眼，又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探究：“特意给我带的？”
“顺手买的。”郁玖鸢语气平淡。
“学生会成员都有，谢哲成那份在他设备箱里，元絮的放在实验室了，林燕然……”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的那份，大概会出现在下周的例会纪要里。”
容笙寒低笑出声，指尖摩挲着盒子边缘：“那我可要好好收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郁玖鸢收起脸上的笑意，打开了系统面板。
谢哲成：好感度10，正面情绪100。
元絮：好感度85，正面情绪97。
林燕然：好感度3，负面情绪15。
容笙寒：好感度64，正面情绪92。
数据变化不大，却都朝着她预期的方向移动着。就像长白山的归途，看似平静，实则每段路程都在为下一站蓄力。
她转身走向学生会办公室，夕阳透过钟楼的玻璃，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口袋里的银戒硌了一下指尖。
郁玖鸢轻轻摩挲着戒指，眼底一片清明。
长白山的观测结束了，但她的“驯养手册”才刚刚写下新的篇章。
谢哲成的完美主义、容笙寒的深不可测、元絮的纯粹执着、林燕然的桀骜不驯……这些看似难以驾驭的特质，在她眼里不过是不同的“驯养”密码。
而这场名为“攻略”的游戏，她会一步步玩下去，直到所有棋子都稳稳地落在她想要的位置。
毕竟，她是郁玖鸢，是天生的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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