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空间通道的流光逸散殆尽,厉擎山只觉周身一轻,已踏足一片全然陌生的天地。
不再是神域那肃穆恢弘、重力颠倒的殿宇丛林,亦非中空间那初生般懵懂混沌的原始气息。扑面而来的,是浩瀚无垠、洁白柔软的云海,以及弥漫在天地间每一寸角落的、清灵飘逸又浓郁到极致的仙灵之气。
云海并非凡间水汽,而是仙气化实质所形成的灵云之海,浩瀚无边,承托万物。远方,一座座仙山岛屿星罗棋布,悬浮于云海之上。有的奇峰突起,瀑布如银河垂落,溅起万千霞光;有的灵木葱茏,亭台楼阁掩映,飞檐斗角在流转的仙雾中若隐若现;更有仙岛通体由七彩仙玉构成,自成光辉,仙鹤翔集,灵兽徜徉。
阳光透过更高处稀薄的云层,被折射出梦幻般的七彩光晕,将一切都渲染得瑰丽而祥和。空气沁人心脾,各种仙花灵草的清香混合着最本源的生机气息,寻常凡人吸上一口,怕也能延年益寿,脱胎换骨。
“汪汪!” 阿黄兴奋地叫了两声,从厉擎山肩头跳下,落在柔软却极具韧性的灵云之上,好奇地用小爪子扒拉着。它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暗金色的皮毛都似乎更加光亮了些,显然极其喜欢这里的环境。与神域那种需要时刻抵抗威严神压的感觉不同,仙域的气息让它感到自然而舒适。
厉擎山微微一笑,舒展了一下身体。此域法则相较于神域,更重调和、感悟与长生,与他本体蕴含的“生”之大道有几分天然亲近,但细察之下,又觉其过于追求恒常与超脱,反而失了几分混沌应有的蓬勃变数与野性活力。
“倒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就是规矩怕是也不少。”他自语道,目光掠过远处那些驾御遁光、乘骑仙禽、往来穿梭的身影,皆衣着飘逸,举止看似出尘,却又隐隐带着一种仙域特有的、建立在漫长寿命和严格等级之上的优越感与疏离感。
他并未刻意收敛气息,但也未肆意张扬,只是如同一个最普通的云游散修,带着一只略显奇特的灵宠,信步由缰,踏云而行,感受着此方天地的风土法则。
云海茫茫,看似无边,实则亦有脉络可循。仙灵之气的流向、云涛的起伏,皆暗合某种规律。厉擎山随心而行,不觉间远离了那些频繁有仙光往来的主要“云路”,步入一片相对僻静的云海区域。
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云海之中,出现一座小巧精致的浮空仙岛。岛屿不过方圆数里,其上并无宏伟宫殿,只有三五间雅致的青竹舍,舍外围着篱笆,开辟着几畦精心打理的药圃。圃中所植,并非凡品,皆是仙光氤氲、形态各异的灵草仙葩,药香清远,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一个身着朴素葛衣、头戴斗笠、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佝偻着腰,提着一只小巧的碧玉葫芦壶,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浇灌着。那植物叶片蜷缩,状如婴孩,通体翠绿,本该生机勃勃,此刻却显得蔫头耷脑,叶片边缘泛起枯黄,灵光黯淡,竟是害了重病。
老者全神贯注,眉头紧锁,口中喃喃自语:“不对啊……这‘三光神水’最是滋养木灵,为何偏偏对此株‘仙婴草’毫无起色,反似更加萎靡?再这般下去,这三千年的苦功,可就全毁了……”
他神情焦灼,额角见汗,显然对此草极为看重,却又束手无策。
厉擎山与阿黄走近,老者竟也未曾立刻察觉,完全沉浸在忧思之中。直至阿黄好奇地凑近一株散发诱人香气的赤红色浆果,小鼻子抽动,发出轻微的响动,老者才猛地惊觉,抬起头来。
见到厉擎山与阿黄这一人一狗组合,老者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警惕,待看清厉擎山气度从容、眼神清澈并无恶意,而阿黄虽看似普通却灵性十足、额生异角,那份警惕便化为了惊疑。他在这玉完天边缘之地种植灵药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仙妖人魔,眼力自有独到之处,心知能安然至此者,绝非常人。
“这位……道友,请了。”老者直起身,拱手作礼,语气带着几分谨慎,“不知道友从何而来,驾临我这荒僻小圃,有何见教?”
厉擎山还了一礼,微笑道:“老丈请了。在下厉擎山,云游途经此地,见宝圃仙蕴盎然,药香沁人,忍不住驻足观赏,惊扰之处,还望海涵。”他语气平和,目光顺势落在那株病恹恹的仙婴草上,“此草灵根深种,本是孕育造化之灵物,奈何本源受阴煞侵蚀,生机流转受阻,寻常滋养之法,确是南辕北辙了。”
老者闻言,浑浊的老眼猛地一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急声问道:“道友竟能一眼看出根源?实不相瞒,此草乃老夫机缘所得,培育三千年,眼看即将成熟,却于一月前莫名染上这恶疾,根系被一股阴寒煞气缠绕,老夫想尽办法,试遍灵露仙泉,皆无法驱除,反而……反而似助长了那煞气!道友既知根源,不知……不知可有良策?”
他话语急切,带着浓浓的期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这仙婴草对他而言,显然意义非凡,不仅关乎一炉至关重要仙丹的成败,更似寄托了其某种执念。
厉擎山走近两步,并未立刻触碰那仙婴草,只是细细观瞧。片刻后,缓声道:“根源并非寻常地煞或魔气,而是‘九幽跗骨蛆’的虫卵怨念所化。此虫乃太古遗种,专噬灵木本源,其卵怨念极阴极寒,遇生灵精气反而会加速孵化,滋长怨力。老丈以蕴含生机的神水浇灌,恰似火上浇油。”
老者听得如雷贯耳,冷汗涔涔而下:“竟是此等邪物!老夫……老夫孤陋寡闻了!多谢道友指点迷津!不知……不知该如何破解?”他对厉擎山的称呼已不自觉带上了敬语。
“破解不难。”厉擎山语气依旧平淡,“需以至阴至寒之物,如‘北冥寒魄’或‘万载玄冰髓’,冰封其根部三日,彻底灭杀虫卵,断绝怨念之源。之后再以温和的‘三阳暖玉’之气,徐徐化去残余寒煞,导引生机,自然可愈。”
老者先是狂喜,随即又面露难色:“北冥寒魄……此物极是难得,老夫……老夫这陋圃恐……”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了,以其身份修为,恐怕难以获取这等神材。
厉擎山看了看老者窘迫又焦急的模样,又瞥了一眼那几间简陋的竹舍和虽珍贵却并非顶级仙种的药圃,心知这老仙恐怕只是个地位不高的散修或小仙门中的药仆之流。
他略一沉吟,忽然伸出手指,凌空对着那仙婴草根部虚点几下。
并无华丽光芒,也无强大法力波动。 但老者却清晰地感觉到,那株仙婴草根部那顽固的阴寒煞气,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瞬间禁锢、压缩、隔离!虽然未被立刻驱除,但其蔓延恶化之势戛然而止,草叶上的枯黄竟也停止了扩散!
“我先暂且封住那虫卵怨气,可保其十日无虞。”厉擎山淡淡道,“至于北冥寒魄……”
他话未说完,远处天际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鹤鸣之声。
只见三只神骏非凡的仙鹤,拉着一架流光溢彩的玉辇,在一队衣袂飘飘的仙娥簇拥下,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玉辇华贵,仙娥貌美,仪仗非凡,与这僻静小岛的朴素格格不入。
老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紧张和复杂,低声道:“是瑶池的巡值仙使……又来收取份例了……”
厉擎山目光微动,瑶池?看来这仙域,也并非全然超脱物外。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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