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心阁内,厉擎山拭去嘴角血迹,盘膝调息,压下神魂的震荡。方才强行窥探轮回井深处的反噬不轻,但也让他更加确信了那星火与古灯的重要性。那不仅是净化“荒”力的希望,更可能与他的本源、与冥帝的状态息息相关。
“帝心……”他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如同沉重的谜题。是指冥帝的本心?还是另有所指,比如……轮回井的“核心”?亦或是那盏古灯本身,就名为“帝心灯”?
暂时得不到答案,厉擎山将疑问压下。当务之急,是稳固刚刚到手的权柄,彻底掌控鬼域局面,才能为后续更深层次的探索奠定基础。
他走出冥心阁,钟离判官早已在外等候,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
“行走,这是近日需要处理的紧要事务清单,包括各殿人事调整、往生路修复进度、魂税账目清查、以及与各界域关于同盟细则的初步往来文书。”钟离判官语气恭敬,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审视。他是冥帝心腹,对这位突然崛起、被赋予大权的“幽冥行走”,自然抱有观察的态度。
厉擎山接过卷宗,神识快速扫过。内容庞杂,涉及鬼域运行的方方面面。转轮殿倒台留下的权力真空需要填补,受损的轮回秩序需要修复,庞大的资源需要重新分配,外部势力也在虎视眈眈……千头万绪,压力如山。
但他并未露怯,反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权力既是责任,也是工具。唯有掌握足够的权力,才能调动资源,推行自己的意志,应对未来的风暴。
“有劳判官。从今日起,所有上报文书,先送至冥心阁。召集各殿主事判官,一个时辰后,幽冥殿偏殿议事。”厉擎山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是!”钟离判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躬身领命。这位行走,似乎并非只知修炼的武夫,处理政务也颇有章法。
一个时辰后,幽冥殿偏殿。往日里阴森空旷的大殿,此刻站满了鬼域各方重臣。有主管各殿事务的判官,有镇守重要往生路的鬼将,有负责资源调配的司库……这些鬼吏个个气息深沉,眼神精明,是维持鬼域这台庞大机器运转的关键零件。此刻,他们目光复杂地看向端坐在主位上的厉擎山,敬畏、好奇、疑虑、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交织在一起。
厉擎山目光扫过全场,无形的威压混合着幽冥行走令的法则气息弥漫开来,让原本有些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事。”厉擎山开门见山,声音清晰传入每个鬼吏耳中,“转轮殿叛逆,己然伏法。然其遗毒未清,鬼域秩序亟待重整。陛下坐镇轮回井,无暇分身,特命本行走暂代政务,望诸位鼎力相助,共度时艰。”
他话语简洁,却点明了权力的合法性与当前局势的严峻。
“谨遵行走法旨!”众鬼吏齐声应道,表面功夫无可挑剔。
“很好。”厉擎山拿起第一份卷宗,“首先,是人事。转轮殿空缺出的职位,以及各殿近期考核不合格、或与转轮殿牵连过深者,一律停职审查。空缺由巡阴司、轮回执法队及各殿推荐有功、有能者暂代。名单由钟离判官会同各殿主事拟定,三日内呈报于我。原则只有一条: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
他这话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让一些心思浮动的鬼吏心头一凛。这位新上任的行走,手段似乎相当强硬。
接着,厉擎山又就往生路修复、魂税调整(宣布减免三成,以安抚亡魂怨气)、资源调配等具体事务做出了一系列清晰明确的指示。他思路清晰,决策果断,对鬼域运行的各个环节似乎都有不浅的了解,提出的方案往往切中要害,让一些原本心存轻视的老牌判官也不禁暗自点头。
会议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厉擎山恩威并施,既展现了铁腕的一面,也适当听取了部分合理的建议,初步树立起了权威。散会后,众鬼吏心思各异地离去,鬼域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按照新的指令加速运转起来。
处理完紧急政务,厉擎山又将注意力转回了那间神秘的密室。冥帝赐下的破界锥在手,他感觉时机即将成熟。
是夜,月隐星稀(鬼域的“月”与“星”亦是法则显化),幽冥殿更显深邃。厉擎山只带了幽影一人,再次来到转轮殿秘库深处。
那间被诡异禁制封印的密室门前,黑色粘稠的能量依旧在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你在外守候,无论发生何事,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内。”厉擎山对幽影吩咐道。
“行走,此禁制凶险,不如让卑职……”幽影有些担忧。
“无妨,陛下既赐下破界锥,自有道理。”厉擎山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巅峰,随后取出了那枚漆黑的破界锥。
法力注入,破界锥顿时发出低沉的嗡鸣,锥尖寒芒吞吐,散发出凌厉无匹的破法气息。厉擎山瞄准禁制能量最浓郁的核心点,勐地将破界锥刺出!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雪,黑色能量与破界锥的寒芒激烈交锋,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扭曲的面孔在能量中浮现、哀嚎、湮灭!整个秘库都为之震动!
厉擎山全力催动法力,心灯之光隐而不发,以防引发不可测的变化。破界锥不愧是冥帝所赐重宝,专克各种禁制,那黑色能量虽然顽固,但在锥芒的持续冲击下,开始逐渐消融、瓦解。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伴随着一声如同布帛撕裂的脆响,最后的禁制能量彻底消散。密室大门,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古老尘埃、腐朽书卷以及一丝澹澹异香的古怪气味飘散出来。
厉擎山神情凝重,手握战矛,小心翼翼地踏入密室。
密室不大,西壁空空,唯有中央摆放着一张古老的石台。石台上,只放着三样东西:一枚颜色暗红、形状不规则的玉佩;一本材质非皮非纸、边缘泛黄卷曲的黑色书册;以及一个巴掌大小、密封的严严实实的玄冰玉盒。
厉擎山首先拿起那枚玉佩。入手冰凉,玉佩表面刻着一些从未见过的、扭曲的符文,隐隐散发出一股与那禁制同源、但更加隐晦的邪恶波动。这似乎是某种信物或身份标识。
接着,他翻开了那本黑色书册。书页上的文字并非通用语,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幽冥密文,幸好厉擎山得冥帝传承,能够辨认。开篇几页,记载的是一些关于如何利用幽冥法则漏洞、窃取轮回之力、炼制邪门鬼器的秘法,阴毒无比,看得厉擎山眉头紧皱。这显然是阴无鹄或其背后主使修炼的邪功。
然而,当翻到书册后半部分时,他的呼吸勐地一滞!
这里的文字变得更加古老晦涩,配图也不再是鬼器炼制,而是一些关于星空、古祭坛、以及……一盏灯的描述!
“……太古之战,帝心灯碎,星火西溅,镇‘荒’于九幽之下……然灯碎则法则缺,‘荒’孽终有复苏之日……唯集齐散落之星火,重燃帝心,方可补全轮回,净化诸天……”
“……余窥得一线天机,得一星火碎屑,藏于轮回井侧,借井之力温养,以待有缘……然‘影’己察觉,追杀将至,不得已封存于此,留待后人……”
“……欲得星火认可,需以至纯之心灯引之,承其守护之志,受其轮回之砺……”
文字断断续续,很多地方似乎被刻意抹去或损毁,但透露出的信息却石破天惊!
帝心灯!星火!轮回井镇“荒”!这书册的作者,竟然也曾得到过一块源初之光的碎屑(星火),并将其藏在了轮回井附近?他提到的“影”,难道就是偷袭“星火”身影、布下密室禁制的幕后黑手?
厉擎山心脏狂跳!这书册证实了他的许多猜想!源初之光(星火)果然与镇压“荒”祸、补全轮回有关!而他自己,因为身负心灯之力(或许还得益于禹先辈的创世本源),恰好符合了引动星火的条件!
他强压激动,看向最后一个玄冰玉盒。盒子上没有任何禁制,他轻轻打开。
盒内没有想象中的奇珍异宝,只有一撮灰白色的灰尽,以及灰尽中包裹着的、半片焦黑的、似乎是什么器物碎片的的东西。那灰烬中,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书册作者同源的神魂气息,充满了不甘、遗憾与一丝……解脱?
这似乎是书册作者的遗骸?他最终没能逃脱“影”的追杀?
厉擎山沉默地将玉盒盖好,心中对这位不知名的前辈生出一丝敬意。虽然其修炼了邪法,但最终似乎幡然醒悟,留下了关键的线索。
将三样东西慎重收起,厉擎山退出密室,重新将其封印。
返回冥心阁的路上,他心潮澎湃。密室中的发现,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指引!不仅证实了星火的重要性,更指出了下一步的方向——寻找那位前辈藏在轮回井附近的另一块星火碎屑!并且提示,需要以“至纯之心灯引之”。
他的目光不由再次投向轮回殿深处。看来,深入轮回井,已是势在必行。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尤其是要进一步提升心灯之力的纯度。
就在他思索之际,幽影前来禀报:“行走,刚收到来自妖域的加密传讯,是白帝陛下亲发。”
厉擎山心中一动,接过传讯玉符。神识探入,白帝那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
“厉兄,别来无恙?鬼域内部想必正热闹吧?送你个消息,仙域和神域那边,最近小动作不少,似乎对你这位新晋的幽冥行走‘关心’得紧。另外,关于‘星火’之事,本帝偶得一卷上古妖文残卷,提及‘帝心灯’曾于太古时期照耀妖庭,或许对你有所启发。若有兴趣,可来万妖谷一叙。当然,路费自理,本帝概不报销。”
传讯内容让厉擎山眼神微凝。仙域神域的动作在他意料之中,但白帝竟然也提到了“帝心灯”,还邀请他去妖域?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白帝知道些什么?他手中的上古妖文残卷,又记载了什么?
局势愈发复杂,但前路似乎也愈发清晰。鬼域内部整顿、轮回井探索、应对外部压力、以及与白帝这等神秘存在的交集……一幅更加波澜壮阔的画卷,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厉擎山握紧了手中的玉符,望向窗外那永恒的幽冥,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他已做好准备。
(第九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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