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金石会据点那死一般、如同被无形抹布擦拭过的寂静,并未能持续多久。
当少数因外出任务或因极度恐惧而蜷缩在最隐蔽角落、侥幸躲过那场非人“净化”的高层干部和低级成员,逐渐从灵魂战栗的惊惧中勉强回过神来时,一种被彻底羞辱、权威被践踏、领地遭侵犯的狂暴怒火,如同迟来却更加凶猛的海啸,猛然席卷了整个组织的中枢神经。
消息通过残存的、颤抖的通讯线路层层上报,最终传入了一间位于建筑最深处、极尽奢华却弥漫着令人窒息般阴沉压迫感的广间和室。
主位上,一位身着暗紫色丝绸和服、鬓角斑白、眼神阴鸷锐利如年迈秃鹫的老者——
金石会的最高权力者,石田刚宪(石田ゴウケン)。
他正看似平静地缓缓捻动着手中油光发亮的沉香念珠。
然而,听着心腹干部战战兢兢、语无伦次甚至逻辑混乱的汇报,他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具迅速龟裂、剥落,乃至粉碎!
「なに?!」
(什么?!)
石田刚宪猛地将那一串价值不菲的念珠狠狠拍在名贵的榻榻米上,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他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蠕动,原本就阴鸷的眼神瞬间变得骇人无比;
「たった一人で?一人の黒金のマスクを付け、颚を见せている正体不明の男?お前たちの大势が、棍棒も鉄炮もRpGも使って、止められなかっただと?!拠点の奴らはほとんど全灭したのか?!」
(就一个人?一个戴黑金面具还露出了下巴的身份不明的男人?你们这么多人,棍棒枪支甚至RpG都用上了,都没拦住?!据点里的家伙们几乎全都被干掉了是吗?!)
「ハ、ハイ…」
(是,是的…)
跪在下方汇报的干部冷汗如同瀑布般浸湿了衣领,头几乎要埋到地里,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あ、あの男…まさに怪物です!手から奇怪な光を放ち、触れた者は一瞬で灰に変える!爆弾すら通じない不可思议な盾を使う!逃げ遅れた者たちは…気が触れたように『光』『灰』『盾』と同じ话を缲り返し嗫いているだけで…」
(那,那个男人…简直就是怪物!手里放出奇怪的光,碰到的人瞬间就变成灰!还能用炸弹都打不穿的不可思议的盾!没来得及跑掉的…都像疯了了一样反复念叨着『光』『灰』『盾』同样的话…)
「バカな!」
(荒唐!)
石田刚宪怒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老年雄狮,猛地站起身,一脚狠狠踹翻了眼前沉重的紫檀木矮几,名贵的茶具和茶点摔得粉碎,瓷片四溅!
「光?盾?気が触れた?そんな漫画や特撮のような话があるか!!」
(光?盾?疯了?这种漫画特摄片一样的故事怎么可能有!!)
他咆哮着,粗俗不堪的咒骂如同疾风暴雨般倾泻而出,回荡在奢华的和室中:
「くそったれ!养ってきたのは役立たずのゴミ共ばかりか!」
(该死的!养了一群没用的垃圾吗!)
「顔もろくに隠さない正体不明の男に単身でここにやって来られ、人をさらって行きやがる!金石会百年の歴史と顔に泥を涂るとはなめてかかってる!」
(连脸都不好好遮的来历不明的男人单枪匹马闯进来,把人抢走!这简直是把金石会百年的历史和脸面踩在脚下摩擦!)
「犯人の正体は?!どこの势力の仕业だ?!」
(犯人的身份呢?!是哪个敌对势力干的?!)
底下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无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阵暴怒的宣泄之后,石田刚宪喘着粗气,如同风箱般,胸膛剧烈起伏。
他混迹极道世界数十年,从最底层的打手一路拼杀至今,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并非完全的莽夫。
手下们集体性的精神崩溃和那些荒诞不经、却众口一词的“疯话”(光、灰烬、无敌的盾),让他暴怒之余,心底最深处也升起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不安与疑惑。
这太反常了,完全超出了他毕生的认知和经验。
「监视カメラの记録は?」
(监控录像呢?)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嘶哑地问道,试图抓住任何实际的线索。
负责安保的干部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な、ありません…今日はなぜか周辺一帯のケーブルに不具合が生じており、録画がほとんど…そのため、通常の二倍の人员を配置し、巡视と警戒を强化していたのですが!!」
(没……没有……今天不知为何附近一带的电缆出了故障,录像几乎都没…所以我们特别安排了常规量两倍的人手,加强巡逻和警戒!!)
石田刚宪闻言,刚刚压下去一点的怒火再次爆燃,破口大骂:
「それでも防げなかったのか!!纸くず同然の防御だ!人家に好き放题やられて、我々はなす术もなかったというのか!!」
(那还不是没屁用!!形同虚设的防御!让人家为所欲为,我们却毫无办法吗!!)
咆哮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石田刚宪剧烈喘息着,浑浊的老眼扫过下面瑟瑟发抖的干部们,最终,极道的冷酷和算计重新占据了上风。
「调べろ!」
(查!)
他冰冷地下令,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赤裸杀意:
「あの女がなぜ标的にされた?すべての糸口を洗い直せ!あの女…九条美希とかいう女と関わったすべての人间、すべてのことを彻底的に调べ上げろ!」
(为什么那个女人被盯上?把所有线索重新梳理!那个叫九条美希的女人,所有和她有关的人、所有的事,给我彻底查清楚!)
金石会这台庞大的、盘根错节的暴力机器,在会长滔天怒火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残忍运转起来。
很快,各种或明或暗的线索被迅速收集、交叉比对、层层汇总上报。
一切的异常和冲突点,似乎都隐隐指向了那个被绑架的女人——九条美希。
而九条美希,是前警视厅警官九条阵的妻子。
九条阵,之前曾“不识好歹”、极其执着地调查过与“水野姐妹”失踪相关的案子,甚至还试图找过一家名为“世道”的古怪服装店的麻烦,据说还引发了骚动。
同时,九条阵的那个莽夫哥哥九条猛,似乎还私下找过名声狼藉的私家侦探调查过神渡准和那家店。
而就在九条阵被警视厅调离核心案子、其妻被绑后不久,总部就遭到了这场离奇而恐怖的袭击……
所有的箭头,无论多么曲折、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似乎都隐隐约约、却又不可避免地指向了一个焦点——
九条阵!
「九条…阵…」
(九条…阵…)
石田刚宪如同咀嚼着带血的骨头般,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
虽然他完全无法理解那个戴面具的男人、那些荒诞的超自然现象如何能与一个被停职、甚至被他们狠狠“教训”过的落魄警察联系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所有的怒火、屈辱和报复的欲望,倾注到这个名字以及与其相关的所有人之上。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どうやら、あの警官さんとその周辺の者どもには、我々金石会の本当の‘招待’を存分に味わってもらう必要があるようだな。」
(看来,有必要让那位警官先生以及他周边的家伙们,好好体验一下我们金石会真正的“招待”了。)
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恶鬼一般,下达了最终的裁决。
……
另一边,九条阵那间略显陈旧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内,气氛却是一种劫后余生、脆弱而珍贵的平静。
九条美希已经洗去了身上的污秽和恐惧,换上了干净舒适的家居服,热茶的热气微微蒸腾着。
但即便身处熟悉的环境,她眼神深处那惊悸的阴影仍未完全散去,偶尔的身体接触还会让她如同受惊的小鸟般微微一颤。
她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脸上还带着明显淤伤和疲惫、眼神却异常坚定温柔的丈夫,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有深切的依赖,但更多的是巨大的困惑与无法理解的震撼。
「阵…」
(阵……)
她轻声呼唤,伸出手拉住丈夫忙碌的手臂,眼中含着未干的泪光,声音微微颤抖:
「あなた…いったい、どうやってしたの?あの人たち…すごくたくさんいて、铳も持っていたのに…あなたは一人で…」
(阵…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些人…他们那么多人,还有枪…你一个人…)
她无法理解,丈夫如何能像超人一样,单枪匹马从那种如同龙潭虎穴般的极道总部里,把她毫发无伤地救出来。
那过程在她模糊的记忆中,只剩下刺目的光和匪夷所思的景象。
九条阵的身体微微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妻子苍白却写满担忧、后怕与浓浓好奇的脸庞,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和不得不隐瞒真相的痛苦。
他不能说出神渡准,不能说出【伪善之拥】,不能将妻子重新拖入那个更加诡异、更加危险、完全超越常理的超凡世界漩涡。
那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恐惧和危险。
他勉强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伸手轻轻抚摸着妻子依旧冰凉的脸颊和头发,避重就轻地说道,声音刻意放得轻柔:
「もう心配するな、美希。」
(别担心了,美希。)
「もう警察じゃないからな…少し…普通ではない手段を使ったんだ。详しい过程は危険だから、もう思い出させたくない。」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用了些…非常规的手段。具体的过程很危险,我不想你再回想起来。)
「お前が无事に戻ってきたことが一番大事なんだ。」
(重要的是你安全回来了。)
他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感受着她单薄身躯微微的颤抖,手臂收紧,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信じてくれ。すべて俺が処理する。二度と谁にもお前を伤つけさせない。」
(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九条美希温顺地依偎在丈夫坚实却同样疲惫的怀中,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丈夫有所隐瞒,那份能碾压极道总部的力量绝非寻常“非常规手段”可以解释,那更像是…某种非人的力量。
但她选择了相信和接受。
无论丈夫变成了什么样子,拥有了怎样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这就足够了。
他是她的阵(阵)。
只是,那份为他拥有的、足以保护彼此的力量而本能感到的微弱“高兴”,很快便被更深、更浓的不安所取代——
拥有并使用了这种超越常理的力量,真的是一件好事吗?未来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代价又会是什么?
她伸出双臂,更加用力地紧紧回抱住丈夫,仿佛想要抓住这失而复得的、实实在在的温暖与安全感,却又无法抑制地害怕这温暖背后所隐藏的、已然掀开一角的、未知而恐怖的风暴。
九条阵感受着妻子温暖的体温和依赖,眼神却越过她柔弱的肩膀,变得愈发深沉、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锋刃。
他比谁都清楚,金石会那群睚眦必报的极道,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报复只会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
而手中这把来自神渡准的【伪善之拥】,既是保护家人、执行意志的终极利器,也无疑是一把锋利无比、随时可能反过来吞噬自身灵魂的双刃剑。
真相,被他以保护之名,深深埋藏于冰冷的沉默之下。
危机,却如同蓄势的火山,远未结束,反而刚刚开始酝酿下一轮更猛烈的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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