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嗡……
那辆无标的黑色高级轿车,如同一个悄然收敛了羽翼的暗夜幽灵,无声无息地滑回「世道」衣铺后那条僻静幽深的小巷。
从广州老城区喧嚣温暖、充满食物香气与人间烟火气的早茶酒楼,到东京清冷寂静、仿佛与世隔绝的衣铺后方,这跨越了地理与气候的转换,在感官上仿佛只是一次短暂而奇异的午后兜风,短暂得不真实。
推门下车,冬日下午清冽的空气瞬间包裹而来,与广州的湿润暖意形成鲜明对比。
水野凉子和千鹤脸上还带着饱餐后的满足红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恍如隔梦的兴奋与恍惚感。
她们忍不住用日语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吃到的各种新奇点心,语气中充满了惊叹与回味。
对于神渡准那辆性能堪称不可思议、甚至超越了物理常识的黑色高级车,以及那匪夷所思的“七秒跨国旅行”方式,她们虽然依旧感到无比震惊,如同身处科幻电影,但那份最初的、近乎面对未知神魔般的恐惧与敬畏,却在不知不觉间,被这次奇异的共同经历冲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微妙、也更亲近的情感雏形。
就像……家人?
尽管理智深知这个比喻荒谬绝伦到可笑——她们是渺小如尘芥、朝不保夕的凡人,而他则是深不可测、执掌原罪、本质非人的至高存在。
但这段时间在「世道」屋檐下的共同生活(尽管大部分时间寂静得如同默片),他提供的、隔绝外界风雨的绝对庇护,他偶尔流露的、难以捉摸却真实存在的“善意”(比如这次超现实的元旦广州早茶之行),潜移默化中,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滋生了一种深深的依赖与模糊的归属感。
「ボス、今日のエビ饺子は本当に最高でした!」
(老板,今天的虾饺真的太美味了!)
凉子鼓起勇气,用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的语气说道,试图表达内心的喜悦。
「うん!流沙包…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嗯!流沙包……谢谢您!)
千鹤也小声地、真诚地附和着,脸上带着纯净的笑容,那是短暂忘却阴影后真实的快乐。
她们在努力表达自己的心意,用她们所能想到的最直接、最朴素的方式。
尽管内心深处知道,这份凡人的感激可能渺小得不值一提,甚至根本无法被对方那非人的心绪真正理解或在意。
神渡准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并未回应这份热情的感激,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或厌烦。
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即兴的“观测”或“体验”,随即径直走回店内,重新坐回他那张仿佛永恒王座般的工作台后的椅子,再次拿起了之前看到一半的、书页泛黄厚重的古籍。
一切似乎又在瞬间回到了那个冰冷、寂静、时间流速都不同的原点,仿佛那场跨越国界与常理的早茶盛宴,只是一段被神奇地剪辑插入日常胶片中的奇幻片花。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那丝因沉浸于“人间烟火”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能量涟漪,并未如同往常般迅速彻底平复,依旧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探测的、暖洋洋的余韵。
……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一家普通的公立医院里,却正在上演着更为凡俗、却也更加揪心的悲喜剧。
在中村悠也咬牙用那笔来历惊人、承载着恐惧与希望的“横财”,紧急支付了弟弟中村信手术所必需的、昂贵无比的新型心肺支架费用后,经历了漫长而危险的昏迷期,他的弟弟中村信,竟然真的奇迹般地出现了显着好转,并且成功苏醒了过来!
虽然身体依旧比较虚弱,但已经不再需要呼吸机扶持,可以下床走动,做些康复训练,但意识已经恢复清晰,能够进行流畅的交流。
从医护人员和哥哥激动哽咽的叙述中,中村信得知是哥哥想尽了无法想象的办法、弄来了这笔堪称救命的巨款,他凹陷的眼眶中瞬间蓄满了泪水,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哥哥粗糙的手,声音嘶哑而微弱却无比坚持地说:
「兄さん…ありがとう…俺…俺を助けてくれた人に…直接…お礼を言わなきゃ…そうじゃないと…死んでも死にきれない…」
(哥…谢谢你…我…我一定要亲自谢谢帮了我们的人…不然…我死也不会安心…)
中村悠也看着弟弟眼中那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感激和近乎固执的坚持,内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挣扎万分。
他想起了后巷那恐怖的三滩人形灰烬,想起了九条阵那冰冷彻骨、不含丝毫玩笑的警告,想起了那份条款严厉、不受法律保护却比任何法律文件都更让他恐惧的“契约书”。
泄露恩人的信息,后果绝对不堪设想,那可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但……弟弟如此苦苦恳求,这份感恩之心如此真挚灼热……
何况,只是让弟弟本人知道恩人是谁,并不算对外泄露吧?
恩人他们……或许能够理解这份心情吧?
他抱着极大的侥幸心理,如此忐忑地想着,试图为自己寻找一个突破禁忌的理由。
犹豫、挣扎了许久,最终,对弟弟深沉的爱护、不忍让其失望的心情,以及那一丝危险的侥幸心理,还是艰难地占据了上风。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扛起了新的巨石,压低声音,尽可能模糊处理地说道:
「俺も…お前が恩人に直接お礼を言えたらいいと思うけど…でも…ちょっと待って、まず恩人様のご意向を确认しなきゃ…」
(我也很想让你感谢一下他们,可是……你等一下,我得问问恩人们的意愿。)
中村信闻言,虚弱的眼中立刻迸发出充满希冀的光彩,用力地、艰难地点了点头,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动作上。
中村悠也的内心天人交战,思虑再三,最终还是通过九条猛当时在处理哥哥债务问题时留下的一个紧急联系方式(他谨慎地没有直接联系更令人畏惧的九条阵),辗转联系上了九条兄弟,结结巴巴、充满歉意却又无比恳切地表达了弟弟苏醒后想要当面致谢的强烈愿望。
电话先是打到了九条猛那里。
九条猛接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电话,听完中村悠也磕磕绊绊的叙述,在电话那头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没好气:
「谢る?何を谢るんだよ!俺はお前の兄贵、つまりお前という野郎にバットで头を殴られかけたんだぞ!金も俺が出したわけじゃねえ!谢るなら俺の弟に谢れ!俺はそんな暇ねえ!」
(谢什么谢!老子差点被他的哥哥,也就是你这个小子一棍子敲傻!钱也不是老子出的!要谢谢我弟弟去!老子没空!)
他对于挨的那一棍子显然多少还有些怨气未消。
而且,他内心深处对这笔巨额资金的诡异来源始终抱有巨大的疑虑和不安,不想过多掺和进这家人复杂的情感漩涡里,干脆利落地把皮球全踢给了弟弟九条阵。
此时,九条阵正好在哥哥九条猛家中喝酒闲聊,现在正是寒假期间,兄弟两人都有许多空余可供彼此走动、聚会。
债务彻底还清之后,九条猛家中原本那些用廉价烟酒装入高档烟盒或酒瓶撑门面的窘迫日子,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虽然名酒好烟依旧不能当作日用品般挥霍,但距离那些需要仰望的奢侈品,也已经远远拉开了距离。
那件深蓝色的,专门为九条猛定制的大衣,也被兄弟俩二人之后合力用自己的年终奖赎了回来,那典当行的老板都一脸不舍的模样。
毕竟如果赎期过了,他可是有把握用自己的渠道,把这件衣服倒腾出去,肯定能再大赚一笔。
总而言之……似乎两人生活终于回归了令人安心的平常。
「阵、お前の出番だ。」
(阵,找你的。)
言归正传,九条猛把电话递给了一旁正拿起酒瓶的九条阵,脸上带着点看好戏的表情。
「もしもし、九条阵です。」
(喂?这里是九条阵。)
九条阵放下手中的酒瓶,语气平静地对电话另一端说道。
随后,他就从中村悠也那充满感激与不安混杂的叙述中,得知了中村信奇迹般苏醒并坚持要当面道谢的事情。
九条阵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如同打翻了调味瓶。
一方面,他发自内心地替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感到高兴,生命的顽强总是值得尊重;
另一方面,他实在不想再与那晚黑暗后巷里发生的事情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牵扯,尤其是动用【伪善の拥】(伪善之拥)那超越凡俗、绝对不可暴露的秘密。
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他的妻子知晓一部分(那已是巨大的风险),那是真正的、足以颠覆世界的超凡之力,就连哥哥九条猛也被蒙在鼓里。
现在,又多了个中村悠也作为知情者(尽管是恐惧下的知情),已经让九条阵如履薄冰。
一旦这个秘密彻底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九条阵不难想象会引发何等天崩地裂的后果。
但……电话那头,中村悠也的言辞恳切卑微,对方又是个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病人,那份感恩之心真挚灼热。
九条阵这个人,外表看似冷硬,实则是典型的面冷心热,听着对方几乎带着哭腔的恳求,他最终还是心软了。
同时,一丝微妙的好奇心也被勾起。
他也有些想亲眼看看,这么一对被自己以那种非常规方式拯救下来的兄弟,在摆脱绝望深渊后,是否会像自己和哥哥九条猛此刻一样,怀着无比欣喜和庆幸的心情,彼此扶持,畅谈未来?
「分かった。了解した。时间を作って一度顔を出すよ。明日は日曜日だ、その时に病院に行く。お前の弟にはそう伝えろ。だが、絶対に他言は无用だ。」
(好吧,我答应了,我会抽空来看看你们的,明天是星期天,我过来一趟吧,告诉你弟弟,但不许再告诉别人了。)
九条阵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
「こんなこと…これっきりだ。」
(这样的事情……也仅此一次。)
他最后加重语气补充道,划清了明确的界限。
电话那头的中村悠也自然是惊喜万分,忙不迭地应承下来,感激涕零的声音几乎要穿透话筒。
挂断电话后,中村悠也看向病床上眼巴巴望着的弟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答应してくれたよ、明日来てくれるって。しっかりと直接、命の恩人に感谢するんだぞ。」
(他答应了,明天就过来,你可得好好地当面感谢人家的救命大恩。)
「俺达を助けてくれたのは…九条さんっていう方で、そのお兄さんと二人…本当に善い人达なんだ。」
(帮我们的是……一位姓九条的先生,他和他哥哥……都是好人。)
他谨慎地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中村信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虚弱的眼中闪烁着无比晶莹、充满希望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救赎的化身。
次日,星期天的下午,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九条阵换上了一身便服,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间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
他刻意没穿警服,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按照中村悠也提供的病房号,他穿过安静的走廊,走到那间独立的特护病房的门口。
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只是好心帮助了陌生人的前警官,准备上演一出温馨的、充满人间温情的探病戏码。
然而,就在他推开那扇灰白色的病房门,脚步刚刚踏入房间的一刹那——
藏在他怀中内袋里、紧贴着他胸膛的【伪善の拥】(伪善之拥),竟然毫无任何征兆地、剧烈地、高频地震颤起来!
那不是发现寻常的罪恶目标时那种低沉而充满渴求的悸动,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难以形容的、仿佛内部精密结构瞬间失调般的疯狂高频震颤!
仿佛枪身内部沉睡的某种古老机制,被某种极度异常、极度不协调的存在所强烈刺激,发出了无声的、却足以让持有者灵魂战栗的尖叫!
九条阵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那刚刚调整好的、略显刻意的温和表情彻底凝固了,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射向病床上——
那个看起来苍白、虚弱、正努力支撑起身体、对他露出无比感激和羞涩微笑的年轻人,中村信。
【伪善の拥】(伪善之拥)那反常的、近乎痉挛般的震颤,源头正是因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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