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阵如同石雕般僵立在原地,清晨的阳光暖融融地落在他肩头,却丝毫驱散不了那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的彻骨冰冷。
手中那柄依旧悄然绽放着诡异白花的【伪善の拥】(伪善之拥)沉重得几乎要让他脱手坠落,枪身上那圣洁花朵中央不断开合的狰狞口器,无声地嘲笑着他所有的判断和行动。
周围学生和教职工投来的目光复杂地交织着——
恐惧、疑惑、怜悯,还有一丝看疯子般的轻视——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已然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善良な…?」(善良的…?)
「冗谈…?」(开玩笑的…?)
「误解…?」(误会…?)
久崎隼人方才那副完美无缺的无辜者姿态、那充满困惑甚至带着一丝被戏弄委屈的表情,尤其是这把魔枪前所未有的、指向极致「善」的诡异反应……
这一切的一切,几乎要让他相信,自己真的疯了,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荒谬绝伦、糟糕透顶的误会。
但……不可能!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焦虑和直觉仍在尖啸!如同警铃般在他脑海疯狂摇撼!
美希的失踪是冰冷的事实!
监控中那惊鸿一瞥、却刻入他脑海的侧脸是事实!这个男人……
这个看似完美的艺术家,一定有问题!他的直觉,他对美希安危的极致恐惧,都在嘶吼着这一点!
就在久崎隼人整理好衣领,带着那副宽容又无奈的表情,转身从容离开的瞬间,一阵极其微弱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清香,随着空气的细微流动,飘入了九条阵因高度紧张和一夜未眠而异常敏锐的鼻腔中。
那是……美希最常用的、那款带着淡淡白桃と栀子花(白桃与栀子花)混合香气的洗发水味道!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每一个拥抱的清晨,每一个耳鬓厮磨的夜晚,都萦绕着这份独属于她的温柔气息。
这丝若有若无、却如同生命线般的香气,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炽烈闪电,瞬间劈碎了他所有的动摇、困惑和自我怀疑!将他从那种近乎被催眠的「误判」状态中狠狠拽了出来!
【ちっ…!】
(啧…!)
九条阵猛地抬起头,眼中之前的茫然、崩溃和世界观被颠覆的震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压抑的、仿佛淬火寒冰般的锐利,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露出了最后的獠牙。
他死死盯住久崎隼人那逐渐远去的、看似轻松悠闲的背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如同本能般做出了反应——
他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利用人群和建筑物的遮挡,远远地跟了上去。
所有的疲惫和混乱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个清晰的指令:盯住他!
他收起了【伪善の拥】(伪善之拥),那朵诡异狰狞的白花在他收敛起直接杀意的瞬间,如同幻影般悄然凋谢、消失,枪身恢复了冰冷晦暗的诡异质感,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他心中的警报却已经响到了最高级别,这把枪的反应不再是他行动的准则,救出美希才是唯一的目标!
久崎隼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被跟踪,或者说,他释然到了根本不在意是否被跟踪的程度。
他步履从容不迫,甚至还在路上和几个早起晨读的学生亲切地打了招呼,语气温和地询问课业,一如既往地完美维持着那副受人爱戴的模范教师形象。
他径直回到了艺术系那栋略显陈旧的大楼,身影消失在通往他个人雕塑工作室的走廊入口。
九条阵如同幽灵般潜伏在走廊深处一片堆放着废弃画架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屏息凝神,透过门缝极力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工作室内部的光线比外面昏暗许多,弥漫着浓郁的松节油、粘土以及某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化学药剂气味。
他看到久崎隼人进去后,先是悠闲地走到角落的咖啡机旁,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冲泡了一杯咖啡,浓郁的黑咖啡香气暂时压过了其他味道。
就在这时,久崎隼人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语气轻松地应答着:
「はい、私です。今朝頼んだ键の件は、もう准备できましたか?うんうん、工具箱の…わかりました、すぐに取りに行きます。」
(对,是我。今天早上拜托你的配锁事情,已经准备好了吗?嗯嗯,就是工具箱的…好的,我马上过去取。)
工具箱!!钥匙!!
门外的九条阵,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所谓的「工具箱」里装着的,绝不会是普通的雕刻刀和凿子!
而那把新配的钥匙,即将打开的,很可能就是美希即将迎来的噩梦!
九条阵看到,他挂了电话后,临走时最后看了一眼上次自己搜查过的储物间。
【美希はきっとそこに闭じ込められている!!】
(美希一定被关在那里!!)
九条阵的心中在无声地呐喊,血液几乎要沸腾。
久崎隼人很快喝完了咖啡,放下杯子,心情颇佳地哼着一段不知名的、旋律轻快却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格外诡异的古典乐调子,转身走出了工作室,脚步声逐渐远去,显然是去取那工具箱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
九条阵如同狸猫般无声地从阴影中窜出,迅速溜进了还弥漫着咖啡香气的工作室内部。
他径直冲到那间储物室门前,先是用力推了推,又尝试拉动门把手——
纹丝不动!
果然上锁了!
「美希!美希!闻こえるか?!答えろ!」
(美希!美希!能听到吗?!回答我!)
他先是极力压低声音急促地呼唤,得不到回应后,焦虑和恐惧瞬间淹没了理智,他开始忍不住用手掌拍打起坚实的门板,发出压抑的「砰砰」声。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
门内,传来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梦呓般的、却如同天籁般的回应。
「阵…?」(阵…?)
那是一声几乎要让他眼泪瞬间决堤、双腿发软跪倒在地的、熟悉得刻入灵魂的声音!
虽然微弱,虽然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模糊,但那确确实实是美希的声音!
那是即使在被麻醉药深深抑制的状态下,仍然凭借着对丈夫深彻骨髓的爱恋与心灵感应所迸发出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甚至是某种唯物世界を超越した绊(超越了唯物世界的联系)!
这一声微弱的呢喃,彻底让九条阵觉得那一夜所承受的、堪称恐怖的绝望与煎熬……
根本算不了什么!!!
希望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在这一刻,巨大的、几乎让他晕厥的庆幸与更加深沉尖锐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他必须立刻、马上救她出来!
就在这时——
嗒…嗒…嗒…
门外走廊里,传来了清晰而从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久崎隼人回来了!
九条阵浑身一凛,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他立刻闪身,如同一道影子般迅速躲到工作室中央一座覆盖着防尘布、未完成的大型雕刻(大型雕塑)后面,死死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都仿佛震耳欲聋。
久崎隼人哼着那首未完成的古典乐调子,走进了工作室。
他左手提着自己那个看起来相当沉重的工具箱,右手则拿着一串崭新的、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反光的键(钥匙)。
他径直走向储物室的门,脸上之前那种温和儒雅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巡礼者(朝圣者)般的、混合着无限期待与艺术狂热的专注神情,与方才在室外那副模样判若两人!
「さあ、ついに…时は来た。最高の素材と対面する时だ…」
(来吧,终于…时候到了。面对最完美素材的时刻来临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陶醉般的颤栗。
他放下工具箱,从那串新钥匙中准确地挑出一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感,将其缓缓插入了储物室门上的锁孔。
咔嚓。
锁舌弹开的清脆声响,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工作室里,如同惊雷般炸响!
就在久崎隼人手指握住门把,准备用力拉开门的那一刹那——
「动くな!その手を上げろ!」
(不许动!举起手来!)
九条阵再也无法忍耐,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又如同一头守护伴侣的暴怒猛虎,从雕塑的阴影中猛扑而出!
他再次闪电般拔出了【伪善の拥】(伪善之拥),枪口带着无比的决绝,死死锁定了久崎隼人的后心要害!
这一次,他的眼神冰冷、锐利而坚定,如同磐石,再无丝毫动摇!
所有的困惑和怀疑都被那一声「阵」彻底击碎,此刻的他,只是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妻子的丈夫!
久崎隼人开门的动作顿住了。
他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惊慌失措,反而异常地平静。
他缓缓地、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恐惧,那双眼里,反而闪烁着一丝……
被打扰了神圣艺术创作般的淡淡不悦,以及一种深深的、仿佛看着不懂事孩子般的惋惜。
「あらあら…九条警部。まだ谛めきれないんですか?ここまでついて来るとは…并々ならぬ执念深い方ですね。」
(哎呀呀…九条警部。您还是不死心吗?居然跟踪到这里…真是非同寻常的执着啊。)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仿佛只是在应付一个胡搅蛮缠的熟人。
「美希を出せ!今すぐ!さもないと…」
(把美希放出来!立刻!否则……)
九条阵低吼道,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沙哑,但扣住扳机的手指稳如磐石,杀气弥漫开来!
久崎隼人面对枪口,非但没有畏惧,嘴角反而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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