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和神渡准交谈一会儿之后，久远寺有珠这时有些困倦，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一丝生理性的水光。
午后聆听音乐带来的精神激荡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深沉的疲惫感，她略微面带歉意地向神渡准微微颔首。
“我先失陪了。”
声音带着些许倦意。
“要去睡觉了吗？”
神渡准询问。
“嗯……稍微小憩一会儿，可以吗？”
久远寺有珠询问。
“没问题，去吧。”
神渡准平静地回答，转身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久远寺有珠则再次轻施一礼，沿着楼梯回到了二楼那间临时的卧室。
咔哒。
卧室门被轻轻合上。
「世道」店内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留下水野姐妹继续收拾着茶具，以及神渡准在工作台前继续他那精细的调校工作。
……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窗外的天色由明亮的午后逐渐转为柔和的黄昏，光影在店内移动，拉长了所有物体的影子。
当时近傍晚，临近晚餐时分，久远寺有珠才从二楼的卧室中走出，她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冷静。
显然，小憩让她恢复了不少精神。
“……”
她缓步走下楼梯，看到水野姐妹正坐在茶几旁，安静地翻阅着那本厚重的《西游记》。
她无声地走过去，在她们身旁坐下，也凑过去一起看了起来。
于是，店内再次被一种安宁的阅读氛围所笼罩，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厨房的方向就传来了神渡准平淡无波的声音。
“已经做好了，都来吃吧。”
晚餐的号令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
今天的晚餐，是相对朴实无华的什锦盖饭，然而，“朴实”仅仅是外观上的概括。
当食盒被打开时，扑面而来的香气与鲜明的色彩构成，立刻打破了“朴实”的假象——
嫩笋片经过恰到好处的过油，边缘带着微焦的金黄，保留了脆嫩的口感。
黑椒牛柳切得均匀，裹着浓郁的黑胡椒酱汁，肉质看起来鲜嫩多汁。
干锅包菜炒得火候正好，带着一丝焦香与锅气。
最上面，卧着一个煎得全熟、边缘带着漂亮焦脆感的荷包蛋。
神渡准不喜欢吃流黄的鸡蛋。
他的个人偏好是彻底的全熟，甚至边缘要带着些微的焦脆感。
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在准备晚餐前，他也征询了水野姐妹和久远寺有珠的意见，后者的回答是，对于鸡蛋的生熟程度，她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而所有的菜肴下面是粒粒分明、蒸煮得恰到好处的大米饭，米饭拌入了融化的牛油和炒香的蒜末，还巧妙地撒上了一些酸梅粉。
这酸梅粉不仅解腻，更奇妙地激发了食欲，让整碗饭的风味层次更加丰富。
晚餐时间，几人围坐在一起。
水野姐妹吃得格外投入，速度不自觉地加快，双腮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像两只储食的仓鼠。
连一向举止优雅克制的久远寺有珠，也又一次被这简单的美味所征服。
以至于她的嘴角边，不小心沾上了一粒白米粒，那粒米饭在她嘴角停留了足足十几分钟，她自己却浑然未觉。
最终还是细心的水野千鹤注意到了，小声地提醒了她：
“有珠，你的嘴角……”
久远寺有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浮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她有些难为情地迅速用纸巾拭去了那粒米饭，恢复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仪态。
“我吃完了，准大人。”
水野凉子是第一个吃完的，她放下手中干干净净、几乎不用再清洗的方形食盒，满足地叹了口气，看着神渡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如果准大人不去开服装店，而是开餐馆的话，生意一定爆炸红火。”
神渡准正喝了一口桌上买回来的蜜桃口味的可尔必思，闻言，他放下饮料，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哈哈，饶了我吧。”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敬谢不敏。
“「世道」现在的营业状态，就是我心中最优的样子。”
“冷清，寂寥，如同一场门槛极高的静态展览。”
“我可不喜欢我的店里挤满了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过于喧哗的场景，那对我而言是一种相当糟糕的体验。”
水野千鹤对此深表赞同，用力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也不太喜欢。”
“如果这里是那种每到饭点就人头攒动、喧闹鼎沸的餐馆。”
“我和姐姐恐怕就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店员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微微打了个寒颤。
“那样的话，我们可就根本没有那种悠闲感来思考人生和体悟工作内容了。”
神渡准轻轻摆手，接过话头：
“如今时代，节奏越来越快。”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店铺的墙壁，望向了外面那个飞速运转的都市。
“尤其是国际化大城市的东京，对于速度的要求更是与日俱增。”
“仿佛你跑得慢了，就会被什么东西追上、乃至吃掉一样。”
他收回目光，语气带着明确的偏好。
“我喜欢慢节奏的生活。”
“那种快节奏的生活……”
他寻找着一个足够有冲击力的比喻。
“会让我感觉自己被丢进了一个正在被冲水的马桶里一样。”
“一阵眩晕和恶心。”
这个比喻极其奇妙，甚至有些粗俗，但更奇妙的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并且，或多或少，都对此有着深刻的体会。
都市生活中那种身不由己的裹挟感，被这个比喻刻画得淋漓尽致。
“……”
久远寺有珠这时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瞳认真地注视着神渡准。
“您真的和我很像呢。”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无论是对待他人的方式，对待生活的方式，还是……生活的地方。”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静谧的「世道」。
“如水野她们说的一样。”
“如果这里是那种每到饭点就人头攒动，喧闹鼎沸的餐馆。”
“水野姐妹则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店员……”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地方，我恐怕会……极度地没法适应。”
她寻找着准确的词汇。
“甚至出现排异反应。”
神渡准肯定了她的感受：
“没错……”
并用了一个同样生动的比喻。
“这样的生活对久远寺有珠来说……”
“就像是把一条深海里劈波斩浪的蓝鳍金枪鱼，突然丢进了干旱酷热的撒哈拉沙漠之中。”
“除了被炙热的阳光活活烤死，干渴窒息而死以外，没有第二个结局。”
这个比喻精准地捕捉到了魔女与喧嚣世俗之间的本质隔阂。
闻言，久远寺有珠微微挺直身体，神情更加郑重。
“您给我的感觉……”
她再次斟酌着词句。
“像是某个我很亲近的、理解我的长辈。”
“而「世道」……”
言毕，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店内的陈设。
“则和我的久远寺洋馆没多少区别。”
“深邃，静谧，神秘……”
她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更加地不可思议。”
“这里的冷冽雪松香气和古卷书香真的很好闻。”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回去之后，也会考虑在我的洋馆里安设产生类似香气的装置，如果……”
她想到了那个总是风风火火的搭档。
“如果青子也喜欢的话……”
“或许整个洋馆里，将来都会是这样的气息了吧。”
她的语气很认真，带着一种近乎规划未来的笃定。
水野姐妹也听得很认真，仿佛在见证某种跨越世界的共鸣与传承。
“是吗……”
神渡准对此没有表露出太多自己的看法，而是再次将选择权轻飘飘地抛回给久远寺有珠自己：
“随你心意就好。”
他话锋一转。
“不过确实，你的性格，人格，还有生活方式，以及你所掌握的力量……”
他的目光似乎能看透有珠的本质。
“的确和我有着相近似之处。”
他提及了之前的事件。
“在初次浏览魔法使之夜的世界线时，水野姐妹就曾说过……”
“里面的久远寺有珠，应该是那个世界里，最贴近「世道」店主，也就是我，神渡准的人。”
但他也并未完全认同这个说法。
“不过，即使是再相近的个体之间，也必定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异。”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视角的冷静。
“你不曾了解我的全貌。”
“而你的全貌，于我而言，也尚有无法完全辨知的可能性。”
久远寺有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魔女的智慧让她理解这种复杂性。
“您说得没错。”
她轻声应和着神渡准的话：
“人心之深，复杂多变。”
“人世之理，歧路杂生。”
她的用词带着古典的韵味。
“的确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可能。”
这句话一出，水野姐妹都惊呆了！！
她们面面相觑，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们几乎要以为这句话是出自神渡准之口！
那种冷静剖析世情、带着疏离感的智慧，与神渡准平时的言论风格何其相似！
“哈哈……”
神渡准则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对这句充满“既视感”的话做出评价，只是提醒道：
“饭快凉了，尽快吃完。”
于是，久远寺有珠不再多言，再一次开始继续扒饭，动作依旧保持着淑女的优雅，但速度，却依旧很快。
……
终于，几人都渐渐地完全吃完了饭，食盒被收拾到一起，在离席前，神渡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询问她们：
“今天是否感觉有哪里，和之前不一样？”
闻言，三人面面相觑，凉子和千鹤仔细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们似乎没有感受到什么不一样。”
凉子老实地回答。
“或者说，「世道」里不可思议的事情每天都在增多。”
“今天的茶，本身就是一件「世道」的不可思议事件。”
“我们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千鹤则补充道。
“哈哈……”
神渡准再次笑了笑，那笑声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那的确如【谎言】所给你们安排的身份一样。”
“你们两个，还真是什么《不可思议事件簿》的撰稿人。”
“而我，则是苍崎青子口中，雇佣你们的责任编辑了。”
这个比喻让水野姐妹无法反驳。
确实，她们每天都活在间歇性就会冒出来的不可思议之泉里，但两人谁也没那文笔和剧情编排能力以及精力去撰什么稿。
“是……什么？”
就连久远寺有珠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轻声询问，她也敏锐地察觉到，神渡准指的并非茶叶或晚餐。
“连你也……啊……”
神渡准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他揭晓了谜底：
“你们几个，从今天上午看《西游记》开始……其实就一直说的是中文，你们没发现吗？”
他看向她们。
“我也同样说的是中文。”
“我们今天一天，完全是在用中文做交流。”
他顿了顿，强调道：
“这可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啊。”
水野姐妹和久远寺有珠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是啊！”
凉子惊呼，这可是连语言系统都在不自觉当中转变了，而几人浑然不知。
“我们居然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千鹤也感到不可思议。
“竟然……自然而然地就进行下去了？！”
完全没有察觉到语言的切换，神渡准看着她们惊讶的样子，平淡地说道：
“你们毕竟是日本人，也生活在日本，之后我们如果不出现特殊情况，我们还是用日语交流，但在特定语境下除外。”
水野姐妹和久远寺有珠都点了点头，齐声回答：
“明白了，准大人（神渡先生）。”
一场在不知不觉中，跨越了语言障碍的交流，就此落下帷幕，也为这充满共鸣的一天，画上了一个带着些许奇妙色彩的句点。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原罪君王在东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