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张了张嘴，想反驳，想骂这荒谬绝伦。
看着朱慧娟尚未从吞噬反噬中恢复的惨淡脸色，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成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那璀璨的灯火下，是否隐藏着无数冰冷的、操纵一切的代码和规则？
“我们以为自己在守护世界，但其实我们可能只是上演着一场被设定好的戏剧。”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朱慧娟身上，充满了复杂的歉意和悲哀。
真相如同最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所有人。 他们曾经坚信的一切，战斗的意义，守护的对象，甚至自身的存在价值，在这一刻，碎裂成一片片无法拼凑的残骸。
“你们慢慢消化吧。”
木裕心累了，身上的伤势也被朱慧娟的【复原】治疗好了，径直往楼梯走去。
别墅天台的风带着夏末的燥热，卷过皮肤时黏腻不堪，并未带来预期的凉爽。他试图将那些混乱的画面和声音挤出脑海。
烦躁感并未被风吹散，反而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清晰的纹路。这双手，刚刚可能本能地渴望过队友的血液。这身体，藏着所谓【七宗罪】的根源，像一个未被引爆的炸弹。这个世界，他从小到大认知的一切，可能只是一个巨大的假象。
“假的……”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被风吹散。
他用力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如果天空是假的，阳光是假的，脚下的城市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这种“真实”反而更令人绝望。
逼真得无可挑剔。
天台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来人的气息——是朱慧娟。她的能量场依旧有些紊乱，微弱地交织着，像一首走调的不和谐音。
她默默走到他旁边，隔着一小段距离，同样靠在了栏杆上。两人一时无话，只有风声穿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还是很恶心。”
木裕侧头看她。
“通过吞食获取的异能，会逐渐被人体消化。这是短暂的。”木裕理解那种感觉。
“但是，”朱慧娟慢慢转过头，看向他，眼睛里虽然还有未散尽的恐惧，却多了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假的……那弄清楚真相，打破这个笼子，是不是比在里面无知无觉地当一朵被喂养、甚至随时可能被收割的花，更重要？”
她的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木裕。
“你接受得还挺快？”
天台风忽然大了一些，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黏腻感。
有时，他或许孤立无援，但他不是一个人前进。
他沉默了片刻，感受着体内那股属于【原罪】的、躁动而危险的力量。
这力量是诅咒，是枷锁，但此刻，在同伴决绝的眼神映照下，它似乎也透出了一丝别的意味——或许是打破牢笼的唯一工具。
天台风忽然有了力道，吹得朱慧娟的发丝凌乱飞舞，也卷走了些许滞重的空气。
木裕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毫无笑意的弧度，“我们从觉醒能力的那天起，也是我们的不幸吧。”
“真的世界会怎样？”他低声说，像是在问朱慧娟，又像是在问自己，问这片虚假的天空，“也许更糟。荒芜，死寂，或者充满我们无法理解的恐怖。也许……”
朱慧娟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那也好过活在谎言里。”
她上前一步，与木裕并肩而立。
“如果我们是实验品，那就找到控制实验的人。如果注定要被销毁……”她侧过头，看着木裕。
即使前路是更深的黑暗，也要亲手擦亮一根火柴，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走吧。”木裕收回目光，“我们需要制定计划。”
“如果遇到金婵姐，”木裕转过身，正面看着她，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记住我的话，什么都别想，立刻跑。用尽一切手段，远离她。”
他的严肃不像开玩笑，那种如临大敌的警惕感让朱慧娟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从未见过木裕对某个特定的人表现出如此直接且强烈的规避态度。
“她……背叛了？”朱慧娟试探着问，想象着最坏的可能。
木裕摇了摇头，嘴角绷得很紧，似乎在斟酌用词。片刻后，他才用一种极其压抑的声调说：“比背叛更糟。”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个名字都需要耗费力气：“金婵姐已经被控制了。”
“控制了？”朱慧娟一时没完全理解。
“所以，记住，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看到她，不要试图沟通，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话，甚至不要有任何犹豫——”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朱慧娟，一字一句地强调： “跑。”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晚点你就知道，山小队队长阵亡的消息，但更详细的内容不会公布，因为他死在金婵姐手上。”
朱慧娟彻底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
“如今，她是一件武器。”
木裕没有看她，视线投向远处虚无的黑暗，侧脸线条紧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他周身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混合着痛苦和某种更深邃愤怒的气息。
“林一！”这个名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间碾磨出来的，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一种被深刻背叛的痛苦，“你给我等着！”
朱慧娟蹙眉：林一是谁？
“我会找到你的，林一。”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骇人，每一个字都像是宣誓，带着血淋淋的决心。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凉的水泥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指骨瞬间通红。
他抬起自己刚刚砸在栏杆上的手，看着发红的指节，仿佛那疼痛能让他更清醒地记住这份仇恨。
“这个仇，我记下了。”
他知道该向谁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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