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现在情绪怎么样？伤情确定了吗？”凌风冷静地问，迅速权衡着利弊。
“赵老四疼得直哼哼，但也知道是自已不小心，没怨天尤人。医生说了，骨头应该没大事，就是筋扭了，淤血严重，得歇至少十天半个月。”孙大壮如实汇报。
凌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提出了一个既坚持原则又体现人情味的方案：“大壮哥，你这样处理：公开告诉赵老四，也当着所有安置民的面宣布，他是在为集体劳动时受的伤，属于‘因公负伤’。队里讲道理，也讲情分。在他养伤期间，基本的口粮，队里照常供应，保证他不饿肚子，这算是集体对他的照顾，体现咱们的仁义。但是，养伤期间无法劳动，工分一律没有。等他伤好了，经过医生确认能重新干活了，再继续按劳记分。你要把这条规矩定死，说清楚，这样既能让赵老四安心养伤，也能让其他人明白，集体的照顾是有限的，必须建立在劳动的基础上，避免有人效仿或心存侥幸。”
孙大壮眼睛一亮，佩服地点头：“这个法子好！有情有义，又有原则！我明白了，这就去办，保证把话说到位！”
处理完这件突发的工伤事件，凌风的心情并未感到丝毫轻松。这件事像一记警钟，提醒他任何制度都必须具备应对意外情况的弹性和预设方案。他随即找到王福满和会计老周，三人关起门来紧急商议。
“福满叔，周叔，赵老四这事是个教训。类似的情况以后可能还会发生，比如突发疾病、或者其他意外。咱们不能每次都临时讨论，容易引发争议和波动。”凌风建议道，“我看，咱们是不是可以从集体那点微薄得可怜的积累金里，或者从下次交公粮后可能返还的极少结余中，硬挤出一点点钱粮来，设立一个很小的、不公开的‘意外风险基金’，专门用于应对安置民中可能出现的这类突发伤病等特殊情况，提供一点最基本的、人道主义的额外补助，但额度要严格控制，并且需要队委会集体讨论决定才能动用。这样，既能把规矩立在前面，又能体现咱们管理的人性化，避免被动。”
王福满和老周对视一眼，都觉得凌风考虑得深远。“是个办法，虽然咱们钱粮紧巴，但这点预备金还是得挤出来，有备无患。”王福满最终拍板。
然而，更大的隐忧，并非来自内部管理的挑战，而是来自外部环境的恶化。凌家坉“以工代赈”相对平稳、有效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可避免地在小范围内传开了。这既带来了一些积极的影响——比如公社那位相对正直的刘副主任特意派了个干事下来了解情况，在实地查看了安置点和劳动现场后，表示了肯定，认为凌家坉的做法是“积极应对灾情的有益探索”，甚至暗示可能会在有限的范围内推广；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引来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和阴险的揣测。
几天后，韩老伯又一次风尘仆仆、面带倦容地从外面赶着骡车回来了。这一次，他甚至没顾上回家喝口水，就径直找到了凌风，把他拉到村后僻静无人的饲料棚旁边，神色严峻，压低了声音说：“风小子，坏了！我这次在外面，听到好些不好的风声，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凌风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韩伯，您慢慢说，听到什么了？”
韩老伯喘了口气，急切地说：“有人说咱们凌家坉是‘假慈悲’、‘挂羊头卖狗肉’，名义上是‘以工代赈’，实际上是拿灾民当不花钱的廉价劳力，比旧社会的地主老财还狠！还有人造谣，说咱们仓库里其实粮食堆得像小山，就是黑心烂肝不肯拿出来救济穷人，眼睁睁看着人饿死！这些混账话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王八羔子传出来的！更邪乎的是，”韩老伯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我隐约听说，好像有生面孔在几个路口打听咱们村安置点的具体情况，问里面住了多少人，领头的是谁，晚上有没有人巡逻，民兵有多少条枪……问话的人眼神躲闪，说话阴阳怪气的，绝对不像是什么好人！”
凌风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果然，树大招风！凌家坉这点好不容易通过智慧和勇气争取来的喘息之机，再次成为了某些阴暗角落里的靶子！散布恶毒谣言的人，可能是那些被合情合理拒绝安置的人心怀怨恨，四处诋毁；更有可能的，是像钱前进那样对凌家坉怀恨在心、仕途受挫的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企图抹黑凌家坉，破坏“以工代赈”的试点；而最令人警惕的，是那些打听安置点防卫情况的“生面孔”！他们想干什么？是流窜的土匪踩点？还是某些饿红了眼、企图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在窥伺机会？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巨大的安全隐患！
“韩伯，您这消息太关键了！真是雪中送炭！谢谢您！”凌风郑重地握住韩老伯粗糙的手，心中警铃大作，危机感瞬间提升到了最高级别。他立刻找到王福满和孙大壮，将韩老伯带回的情报原原本本地告知。
“操他祖宗十八代的！肯定是钱前进那个龟孙子搞的鬼！上次没整垮咱们，现在又玩阴的！”王福满一听就炸了，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
“福满叔，现在不是追查源头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加强防范！”凌风异常冷静，语气斩钉截铁，“不管散布谣言的是谁，打听情况的又是谁，咱们都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从今晚开始，安置点周围的夜间巡逻警戒必须加倍！孙大哥，你挑选最可靠、最警醒的民兵，两人一组，配备铜锣和哨子，在安置点外围关键路口和制高点设置暗哨，实行两班倒，彻夜巡逻，绝对不能有任何松懈和纰漏！同时，对安置点内部，也要加强晚间点名和查铺制度，严防有人里应外合。”
“好！我亲自带班！保证连只老鼠都溜不进去！”孙大壮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立刻领命。
“另外，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咱们不能被动挨打，要主动出击，用事实辟谣。”凌风继续部署，“福满叔，下次您去公社开会或者办事，可以主动找刘副主任和其他相熟的生产队长，把咱们‘以工代赈’的具体做法、安置民的实际劳动情况、以及已经完成的工程效益，如实向他们介绍。咱们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小人背后嚼舌根。把真相摆出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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