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很快,比读者都快。
就是那种“唰”的一下,没留神,时间就窜出去了,看背影都看不见的那种。
兴平二年,袁绍击败公孙瓒,占据代郡、广阳郡、上谷郡、右北平郡等地,公孙瓒退守易京。
青州方面,在袁绍也将冀州范围内公孙瓒的势力全部驱逐之后,困守青州平原郡的刘备、济南国的田楷成了孤军。袁绍再次派遣大将颜良文丑,领重兵攻打平原郡,刘备不敌,平原郡的土地悉数丧失,随后济南国的田楷也被袁绍击败。
刘关张三兄弟和田楷无奈之下,只能从小路逃走,一路北上,逃到易京。
袁绍趁机占领整个青州,北海的孔融在袁绍的逼迫之下,放弃北海,前往许都投奔天子。
在陈留之乱中被曹操击败的吕布,终于在荆州现身了。刘表苦于麾下没有勇将,便令吕布屯兵新野,还拨给吕布兵马,让他护卫荆州的北大门。
当然了,坊间传闻,刘表也拒绝了吕布要拜他为义父的想法。至于这个坊间传闻是哪来的,那肯定不是出自兖州昌邑的大汉新晋光禄大夫这里。
到这儿为止,许多事儿都和历史上原本的轨迹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有些事还是发生了。
兴平二年秋,随着天气的转凉,戏志才的病情再度来袭。
贺奔苦读了半年医书,他是越读越绝望。
他在书中找不到任何可以延续戏志才生命的办法。
他也不是没想过别的主意,比如为了让戏志才住的暖和一些,他想起前世北方的农家大炕,然后马上在戏志才的住所建了一间有炕的屋子。
他听说人参可以补气固元,便不惜重金,通过各种渠道搜罗来品相最好的人参,切片让戏志才含服。
他甚至偷偷去庙里上了香,不顾自己还是个病秧子,在庙里从早上跪到傍晚,滴水未进。
然而,历史的惯性,或者说病魔的无情,似乎并未因他的努力而改变分毫。
戏志才的身体,依旧是如同秋日枝头最后一片枯叶,在寒风中肉眼可见地凋零。
咳嗽越来越剧烈,每一次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震出来,戏志才原本就清瘦的脸庞,如今更是瘦得脱了形。
兴平二年,入冬前的一日。
贺奔又来看他,手里拎着一壶刚温好的、度数极低的米酒——这是他能找到的,对病人刺激最小的“酒精”饮品了。
之前三令五申不许病人饮酒的张仲景,对此也是罕见的默许了。
戏志才靠在暖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看着贺奔小心翼翼倒酒的样子,忽然笑了。
“疾之啊……你这般模样,倒让我觉得,我像是个即将灯尽油枯的老人家,而你是我那不成器的孝子贤孙,在床前尽最后一点心意。”
贺奔头也不抬:“第一,少占我便宜。第二,你这是炕边,不是床边。”
酒倒好了,贺奔强挤出一个笑容:“所以,少在这儿充长辈。好好喝你的酒,等开春暖和了,我带你去城外钓鱼。”
戏志才接过酒杯,却没有喝,语气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人力终有穷尽时,莫要再为我徒耗心力了。这一年,辛苦你了,也辛苦张先生了。”
贺奔鼻子一酸,猛地别过头去,瓮声瓮气道:“少说这些丧气话,要喝就喝,不喝我就拿走了。”
“不是丧气话。”戏志才缓缓摇头,“是……咳咳……是实话。我戏志才寒门出身,得遇明主,一展胸中所学,助曹公奠定兖豫徐三州基业,此生已无大憾。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主公霸业未成,还有……”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戏志才的话,贺奔赶紧上前替他拍背顺气。
戏志才止住了咳嗽,摆摆手:“无事,不过是咳嗽几声罢了。”他抓住贺奔的手,“疾之,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主公霸业未成,还有你。”
顿了顿,戏志才盯着贺奔的眼神,声音轻却重若千钧:“你,贺疾之,我之挚友。”
贺奔心头一震,刚想开口,却被戏志才用眼神制止了。
“疾之,听我说完。”戏志才喘了口气,继续道,“我虽与你相识不过数载,却知你性情。疾之啊,你看似疏懒不羁,实则至情至性。你对身边人,从不设防,倾心相待,掏心掏肺。这是你的好处,也是你最大的软肋。”
“这乱世,人心鬼蜮,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你这般真心。”
“你对人好,便觉得天下人都该对你好。可这世上,多的是那忘恩负义、利欲熏心之徒。”
“我怕……我怕我走之后,若有人欺你、瞒你、利用你这份真心,疾之啊,你待如何?”
说到这里时,戏志才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
说罢,戏志才指了指墙边的柜子。
“从左往右数,第二个抽屉,打开。”
贺奔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去墙边柜子那里,按照戏志才的吩咐,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书囊,书囊外写着两个字。
疾之。
“……这半年来,我数易其稿,想着给你留点什么。”
戏志才的声音从贺奔背后传来。
贺奔转过身来,指着书囊:“志才兄,此为何物?”
“将死之人,对自己牵挂不下的挚友几句肺腑之言罢了。”
戏志才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他继续说道:“本想亲手交予你,又怕你当面看了,又要哭哭啼啼,扰我清静。”
贺奔站在原地,脚下如同生了根。
“拿回去看吧。”戏志才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一样,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酒……给我留下,你……可以走了。”
走出屋子,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向来体弱的贺奔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他抱着书囊,登上马车,面无表情。
回到住处之后,他用颤抖着手解开了书囊的系带,里面是厚厚一叠蔡侯纸。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造纸术,可纸张仍是珍贵之物,往日里通信,或用木牍,或用绢帛。
用蔡侯纸,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写很多的字。
贺奔捧着纸张,开篇第一行,便让贺奔的泪水瞬间涌出。
“疾之吾弟如晤,兄智短才疏,命途多舛,得遇吾弟,乃残生之大幸。”
“然天命不佑,恐将别离,临别之言,字字肺腑,望弟慎之,察之。”
贺奔一行行读下去,泪水一次次模糊视线,又被他狠狠的擦去。
戏志才留给他的,并非什么惊世谋略或治国方略,这是一个即将离世的兄长,对至交好友最琐碎、最深切的担忧与叮嘱而已。
信中,戏志才细细分析了曹操麾下诸人的性情。
戏志才说,那日在昌邑贺奔提起年号之时,他便知晓,疾之心中之汉,并非仅是刘氏庙堂,而是这天下万千黎庶。
他提醒贺奔,荀彧乃王佐之才,心怀汉室,乃光风霁月之君子,可倾心相交,但涉及“汉”与“曹”之根本时,需存一分谨慎。
他点出程昱刚戾狠决,郭嘉通脱不羁却洞察人心。
他甚至告诫贺奔,夏侯惇、曹仁等宗族大将,与主公血脉相连,可倚为臂助,但涉及兵权利益,亦需知晓分寸。
曹昂仁厚,待他这位先生,如师如父亦如友,此乃善缘。戏志才告诉贺奔,你定当好生引导曹昂,然需谨记君臣之分,莫要逾矩。
戏志才甚至还提到了蔡琰,他说,蔡琰才女,性情高洁,弟得此良配,兄心甚慰。然其父蔡伯喈之事,乃其心中隐痛,弟当时时宽解,莫要触及。
字里行间,没有一个“不放心”,却字字都透着放心不下。
没有一句“照顾好自己”,却事事都在替他考量周全。
信的末尾,戏志才的笔迹愈发潦草虚弱,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兄本寒微,飘零半生,得遇明主,展布所学,已无憾于天地。”
“唯念及吾弟,赤子心性,于此浊世,如明珠投暗,常怀忧惧。”
“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吾弟这般真心,方是这暗世中难得之光。”
“望弟保此赤诚,亦护己周全。”
“兄志才,绝笔。”
贺奔再也忍不住,伏案痛哭失声。
这薄薄几页纸,承载的是一位智者生命尽头,对自己挚友全部的温度与牵挂。
“少爷!”
“夫君!”
听到动静的德叔和蔡琰推门而入,看到贺奔悲痛欲绝的模样,都吓了一跳。
贺奔没有解释,只是死死攥着那叠信纸,任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德叔和蔡琰不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贺奔身边。
蔡琰更是坐在贺奔身旁。
许久,贺奔才在两人的安抚下稍稍平静。
“德叔……”贺奔用沙哑的声音吩咐道,“帮我个忙,去……去请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木料,我要做一个盒子,能防火防潮的盒子。”
然后,他把那几张纸小心翼翼的叠好:“我要把这些东西,放在盒子里,等我死了,和我埋在一起。”
……
窗外,寒风卷着雪花,悄然落下,覆盖了整个世界。
兴平二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还是来了。
而戏志才的生命,也如同这风中残烛一般,在那间温暖的炕屋里,悄然熄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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