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长乐宫内外一片寂静，唯有檐下宫灯在夜色中投下摇曳的光晕，将朱漆廊柱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宫门内，张绥之负手而立，神色平静，眼中却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他面前，站着一名身着朱槿平日所穿的淡绿宫装、低眉顺眼的“宫女”。若不细看，其身形、发髻与朱槿确有七八分相似，尤其在昏暗光线下，足以以假乱真。
张绥之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巧的玉瓶，正是白日里从玄武观青松道人处得来的“赤阳焕春丹”。他拔开塞子，将三粒赤红色、散发着奇异腥香的药丸倒在掌心，仔细看了一眼，随即塞回瓶中，递到那“宫女”手中。
“拿好了。”张绥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依计行事，将此物‘送’到昭和殿外即可。途中，无论发生何事，镇定应对，按预定信号行事。”
“奴婢明白。” “宫女”接过玉瓶，福了一礼，声音刻意模仿着朱槿的软糯，但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锐利，却透露着与其装扮不符的干练。她，正是那名奉命假扮朱槿的女锦衣卫精锐。
张绥之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宫墙阴影处几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模糊轮廓，那里埋伏着另外数名好手。一切，已布置停当。
“去吧。”他轻轻一挥手。
假朱槿深吸一口气，握紧袖中暗藏的短刃，低着头，迈着看似慌乱急促、实则隐含戒备的小碎步，走出了长乐宫门，沿着通往西苑的宫道快步走去。她的身影很快没入宫道斑驳的树影之中。
张绥之站在原地，并未跟随，只是侧耳倾听着远处的动静，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宫道远处，假朱槿方才消失的拐角，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兵刃破风声！紧接着，便是“铛”的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来了！张绥之眼中精光爆射！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刹那，他身形一动，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疾掠而出，几个起落便已逼近事发地点。埋伏在暗处的侍卫们也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显出身形，迅速合围而去。
只见宫道中央，假朱槿已与一名黑衣蒙面人战在一处！那黑衣人出手狠辣刁钻，一柄狭长的腰刀舞动如风，招招直取要害，显然意图速战速决，杀人夺物！然而，他显然低估了对手！
面对凌厉的攻势，假朱槿不慌不忙，脚下步法轻盈变幻，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就在黑衣人一刀劈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她一直隐在袖中的右手骤然探出！一道寒光闪过，竟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窄刃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格开了对方再次袭来的刀锋！
“铛！” 火星四溅！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小宫女竟有如此身手和力道，被震得手臂发麻，刀势一滞，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就在他愣神的电光石火间，假朱槿得势不饶人，短刀顺势一绞一拖，使出一式小巧擒拿的功夫，刀背巧妙地在对方腕上一磕！黑衣人吃痛，五指一松，腰刀险些脱手！同时，假朱槿头上用来伪装的道具发髻和面纱，也在激烈的动作中散落开来，露出了下面一张英气勃勃、眼神冷冽的陌生面孔！
“你不是朱槿！” 黑衣人失声惊呼，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慌乱。
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就在他身份暴露、心神剧震的瞬间，四周脚步声大作，数名身手矫健的侍卫已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刀剑齐出，瞬间封死了他所有退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本就失了先机，不过三五回合，便被一名侍卫瞅准空当，一脚踹在膝弯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即被两把雪亮的钢刀交叉架住了脖颈，动弹不得！
张绥之此时方才缓步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轻轻鼓掌。
“精彩，真是精彩。”他走到被制住的黑衣人面前，蹲下身，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块蒙面黑布，“阁下好身手，好胆量，竟敢在禁宫大内行凶杀人。只是……未免太小看我张绥之，太小看锦衣卫的姑娘了。”
说着，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扯下了对方脸上的蒙面巾！
一张略显苍老、面容普通、却带着阴沉戾气的面孔暴露在灯光下——正是日间在玄武观中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沉默寡言、负责看守丹炉的“青松道人”！
“果然是你，青松……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张绥之语气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他的目光落在青松嘴唇上方，那里似乎有些不太自然的胶渍残留。他冷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对方上唇那撮颇为显眼的灰白色胡须，用力一扯！
“嗤啦”一声轻响，那撮胡子竟被整个撕了下来！露出下面光洁的皮肤！这所谓的“大胡子”，竟然是粘上去的假货！
青松道人（或许已不该称其为道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惧、怨毒和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张绥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绥之将假胡子在指尖捻了捻，随手丢在地上，站起身，掸了掸袍角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堵上嘴，捆结实了。我们现在就去西苑，面见陛下。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溜溜，让陛下和长公主殿下，都好好看看这位‘丹道高人’的真面目！”
侍卫们轰然应诺，用破布塞住青松的嘴，用牛筋绳将其捆得如同粽子一般。张绥之则整理了一下衣冠，看了一眼西苑昭和殿的方向，目光深邃。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这场围绕皇帝、波及深宫的阴谋迷雾，终于被他撕开了一道至关重要的缺口！接下来，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这层画皮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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