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幼儿园门口，像往常一样，渐渐聚拢起接孩子的家长。自行车、电动车、偶尔有几辆汽车，把不算宽敞的路边堵得有些拥挤。空气里飘着附近小吃摊传来的油炸味和孩子们放学的喧闹声。
杨淑婷今天下班稍晚了些，她低头整理着围裙上的褶皱，心里还在想着下午收到的那条短信。李计划发来的，问朵朵的情况，还说工作有了转机，想谈谈。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谈？还有什么好谈的？每一次谈话，都只是将彼此撕扯得更破碎。
她心事重重地走出幼儿园铁门，刚踏上人行道，脚步就顿住了。
街对面，梧桐树下，站着两个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男人。
李计划穿着一身略显褶皱的快递员工装，像是刚下班，手里还拎着个半旧的头盔。他正看着幼儿园门口，目光搜寻着，很快就定格在她身上。他的眼神复杂，带着一种试图靠近又踌躇不前的犹豫。
而就在他旁边几步远的地方，刘刚高大的身影像铁塔般立着。他今天休息，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恤，露出结实的臂膀，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同样落在杨淑婷身上，但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种隐隐的守护姿态。
两个男人，一个落魄憔悴，一个沉稳坚定，隔着几米的距离，同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像一场无声的、却又剑拔弩张的对峙。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放学孩子们的嬉笑声、家长的呼唤声、车辆的喇叭声，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杨淑婷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烧得她耳根发烫，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躲回幼儿园里去，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李计划先动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迈开脚步，穿过不算繁忙的街道，朝她走过来。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迫切。
几乎是同时，刘刚也动了。他步伐更大，更快，几步就挡在了杨淑婷身前，将她与走过来的李计划隔开。他个子比李计划高出小半个头，身形也更魁梧，往那里一站，像一堵墙。
“你又来干什么？”刘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沉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地刺向李计划。
李计划的脚步停住了，隔着刘刚，他看向杨淑婷，嘴唇动了动：“淑婷，我……我给你发了短信……”
“她没空。”刘刚打断他，语气强硬，“李计划，识相点就赶紧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跟她说话，轮不到你插嘴！”李计划被刘刚的态度激怒了，声音扬了起来，额角青筋隐现。他试图绕过刘刚。
刘刚立刻侧身，再次挡住他，手臂微微张开，是一个充满防御和警告意味的姿态。“我再说一遍，滚开。”
周围接孩子的家长和路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吸引了目光，纷纷看了过来，窃窃私语声像蚊蚋般响起。
“那不是厨房的杨阿姨吗？那两个男的是谁啊？”
“好像是她……前夫？另一个是那个保安队长吧？”
“这架势……要打起来啊？”
“啧啧，真是……也不看看地方……”
那些目光和议论，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杨淑婷的背上。她站在刘刚身后，看着李计划那张因为愤怒和难堪而扭曲的脸，看着刘刚宽厚却充满攻击性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她成了这场闹剧的中心，被两个男人像物品一样争夺、对峙，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刘刚！你他妈别太过分！”李计划指着刘刚的鼻子，眼睛赤红，“她现在还是我老婆！”
“很快就不是了！”刘刚冷笑一声，毫不退让，“李计划，是男人就痛快点把手续办了！别像个娘们似的拖拖拉拉，还跑来骚扰她！”
“我骚扰她？我来看看我女儿不行吗？！”
“朵朵在老家！你看什么看？少拿孩子当借口！”
两个男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火药味弥漫开来。李计划激动地想往前冲，刘刚则寸步不让地挡着，手臂肌肉绷紧，眼看肢体冲突一触即发。
“别吵了！”
杨淑婷猛地喊出声，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
两个男人同时停了下来，看向她。
杨淑婷从刘刚身后走出来，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没有看刘刚，也没有看李计划，只是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她唯一的支点。
“你们都走。”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任何一个。”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们，低着头，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快步穿过那些探究、好奇、甚至带着鄙夷的目光，朝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去。背影单薄，脚步凌乱，仿佛随时会摔倒。
刘刚瞪了李计划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然后立刻转身，大步跟了上去。“淑婷！”
李计划僵在原地，看着杨淑婷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刘刚紧随其后的姿态，一股混合着愤怒、挫败和巨大失落感的情绪，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周围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供人围观嘲笑的小丑。
他输了。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毫无准备的三人对峙中，他输得彻彻底底。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颓然地垂下手臂，像一抹灰败的影子，踉跄着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幼儿园门口的喧闹渐渐恢复，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但留在原地的，是三个被现实撕裂、各自走向不同方向的人，和一堆足以发酵许久的流言蜚语。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琛州的夜晚，依旧冷漠地包容着所有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悲欢离合，与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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