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自从去你姑家之后，你爸一天比一天暴躁，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心情不好，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没想到反而精神不正常了起来，说发起疯起来，锅碗瓢盆不管什么都摔，你看那茶缸都让你爸摔得快烂了......”
我看向奶奶指给我，茶几上放的我爸经常喝水用的白色搪瓷茶杯，已经被摔得表面颜色斑驳，底边坑坑洼洼的不成样子。
“怎么会这样？”我叹了口气说道。
“小晋，如今你也长大了，奶奶就告诉你实话吧”
我听到这话，瞬间抖擞起身子，但内心却惶恐不已。
“你妈，当初是跟别人的人好上了，不巧的是有一天，被你二爷发现告诉了你爸，所以你妈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跟人家跑了！”
听到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我的心比此刻外面寒冬腊月的天都要凉，为什么？为什么？往日里温柔贤惠的母亲，怎么可能抛夫弃子，不管不顾的跑了，我不相信！怎么我也不相信！我暗暗发誓，我将来一定要把这个事查个明白！
也是这一刻我对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产生了偏见。
“那一天你放学回来，你爸对你发火也是因为这事，他怀疑你不是他亲生的，所以才对你发那么大的火。”
之前猜想父亲对我态度的突然转变，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对我发火，的确是因为我妈才迁怒与我，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妈怎么可能，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
“但是，小晋你也别怕，你爸后来在发病时候嘴里总是念叨你，养了你十来年，对你总归是有感情的，他其实很想你！”
“奶奶...”我趴在奶奶温暖的双腿上，又一次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此刻我好像是一只没有归属的鸟儿，瞬间落到了母亲的巢穴一般。
“好了，孩子，别哭，这么冷的天，再哭脸都要裂开了，今天太晚了，奶奶先给你们收拾收拾床去”奶奶拿毛巾给我擦干了眼泪，起身去客房给彭叔我俩收拾床铺。
看着满头银发，步履蹒跚的奶奶，心像被针扎一样的疼，她这么大年纪照顾自己都已经很不容易，反过来还要照顾精神失常的父亲，可想而知生活有多艰难。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多多挣钱，以后将奶奶和父亲接到城里，把父亲的精神治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从床上爬起来，看到旁边睡熟的彭叔，我动作轻巧的下了床，走到客厅看到东厢厨房忙碌的奶奶，本想先去打声招呼，没曾想一出门，就看到了父亲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昨夜下了一晚上，满院子厚厚的雪。
“爸...”我有点胆怯的叫道。
“你啥时候回来的？”父亲看了看我，又转头看向院子白白的雪，毫无感情的说道，好像是在给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说话。
“昨天晚上回来的”
“哦”之后他再也没有搭理我。我没想到四年前对我如仇人般的父亲，今天见到我竟然如此的平静。
看着他四年间从满头黑发，到现在40出头的年纪，却已经两鬓斑白，身体消瘦，面容憔悴，我不由得一阵酸楚从心底袭来。
“你身体怎么样？”
“就那个样”父亲无精打采回答道。
此时奶奶从厨房伸出头叫我，“小晋，饭好了，端堂屋去吧”
我借此慌忙去厨房端饭，用袖口抹掉了眼角的泪滴。
端饭间隙，我悄悄问奶奶，“我爸见到我，咋不怎么说话？”
“他是高兴的了”
“这还算是高兴？”
“是啊，以往他在村口一坐一天，一句话都不说，谁跟他说话都不理，在家也跟我说不上几句话，今天还跟你说上几句，说明他见到你心里高兴！”
菜端齐，叫起来彭叔，我们四人坐在竹椅子上，围坐在小时候的方木小桌旁开始吃饭。
“小晋，听你姑姑说你早就不上学了”
我看了一眼我父亲，怕刺激到他，没敢说话。
奶奶注意到了我的顾虑，又开口道，“怎么也不在你姑姑家住了，奶奶让你姑姑打听了好久才问到你同学，彭什么家的号码”
“彭欢，彭叔的孩子”
“嗯，对，是彭欢，你现在还在赵河吗？”
“还在呢，奶奶”
父亲突然开口道，“回来吧”
我一下子怔住了，父亲虽然精神有了问题，但是脑子却一点也不糊涂，我原来一只都在他心里，他这是真的想我了，不想让我在外面无依无靠的漂泊，可是不上学的我回来能做什么，好不容易在赵河混出点名堂，我还想多挣点钱给父亲治病。
奶奶拿着筷子的手也停在半空中，等我开口。
我只能先搪塞过去，“爸，我在赵河找了个工作，老板对我不错，能挣点小钱”
听到这话，父亲无所谓的口吻应了一声，“哦”。
“能挣钱就好，就是你年纪还小，可千万别累着自己”奶奶反过来关切道。
虽然两个人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我还是明显的从两个人的眼神里看到了失落。
可是我没有办法，舞厅肯定比种庄稼来钱快，如果我回来种地，永远都不可能凑够给父亲治病的钱。
“奶奶，这是我这几年存下的一点钱，你们先拿着”我把用体温，暖的热乎乎的100张大团结放到了奶奶面前。
看着一沓黑色的大团结，奶奶有些激动道，“怎么这么多钱？”
“城里挣钱的机会多，我一个月能挣三四十呢，再加上我不怎么花都存着”
奶奶仰着头，嘴里嘟嘟囔囔盘算着，半天道，“就按你每个月挣四十，两年一分不花也才九百六啊，这不行，你拿着，在外面本来就够不容易了，你拿着花，你爸我俩在村里也花不上钱！”
“你就拿着吧，奶奶，我存的还有呢，我爸看病吃药不都得花钱…”
没想到，听到这话的父亲突然激动道，“我没病！我不吃药！你们谁有病谁吃药，我不吃药，我不吃药......”
父亲吵吵着，饭也不吃了，跺着脚跑了出去，我急忙想要起身去追，被奶奶叫住，“没事，小晋，他就这样，让他出去跑一会，一会就回来了。他听不得说他有病，每次吃药...哎...”
“每次吃药怎么了？奶奶”看到奶奶提到父亲吃药，陡然委屈哽咽，我更着急了。
奶奶抹抹眼泪，哽咽的说道，“每次吃药都得哄着骗着，太作难了，太作难了...”
看着奶奶抽泣起来，我赶紧去厨房用搪瓷盆打了热水给她擦脸，没想到我以为的简单吃药都让奶奶如此为难。
奶奶好一会才稳定住情绪，趁父亲不在，又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上学了？”
“奶奶，我不是上学的料，啥都学不会”
“小学读的不是挺好的。怎么一去城里就不行了？我听你姑姑说，你们关系还闹僵了？”
“没有啊，挺好的”我不想让奶奶多操心。
“你还骗我呢，你姑姑都说了，你初二不上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刚开始我打电话过去，你姑姑还骗我说你学业忙，要么骗我说你出去找同学玩，总是找你，你都不在，最后她实在瞒不住，就都告诉了我。”
“也怪我，没考虑周全让你去受了委屈。奶奶对不住你”
“奶奶，你这是说啥呢，你对我都够好了”我赶紧用手安抚着奶奶的后背，不想她再自责难受。
“你在外面现在做的什么工作啊”
“在工地上给人打打下手”
“千万记得，咱们农村孩子出去要挣正经钱，千万不能去干坏事，挣昧良心的钱，要不然你爸不揍你，奶奶也饶不了你！”
我不知道我跟着李勇挣的是不是奶奶口中的正经钱，但是让奶奶知道我跟人打架，开舞厅，她一定接受不了...可是，我这样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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