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放昏迷的第七天。
龙门基地最深处的特殊监护室外，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透过单向观察窗，可以看到那个躺在维生装置中的年轻身影，右臂的灰白色如同大理石雕塑，与苍白的面容形成诡异而令人心痛的对比。各种能量传感器和生命维持管线如同蛛网般连接在他身上，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是维系他脆弱生机的唯一证明。
指挥中心内，激烈的争论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太阳系的边缘，那道不断缓慢扩张的暗灰色污染带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
“不能再犹豫了！”一位身着军装、肩章显示其地位极高的老者猛地一拍桌子，他是保守派的中坚力量，陈瀚将军。“事实已经证明，星海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危险！墨守规的背叛、虚空的存在、还有那道正在逼近的污染带！继续探索龙门之外的宇宙，就是在引火烧身！我提议，立即启动‘方舟’计划，集中全部资源，封闭龙门，将文明火种转向地下或深海避难所，寻求在太阳系内部延续！”
他的观点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恐惧是人类最原始的情感，面对这种超越理解的、直接抹除存在的威胁，退缩自保是本能反应。
“封闭龙门？避难？”另一位气质儒雅却目光锐利的中年人立刻反驳，他是新兴的“进取派”代表，科学理事会主席，林致远博士。“陈将军，你这是因噎废食！看看许放带回的数据！‘法则水晶’中蕴含的宇宙规律认知，远超我们数个世纪的研究！‘避难所’空间站展示的多文明科技融合，更是我们难以想象的财富！虚空是威胁，但也是机遇！逼迫我们打破桎梏，迈向更广阔天地的机遇！”
他指向星图，语气激昂：“封闭自己，就能躲过去吗？那道污染带可不会因为我们封闭龙门就停止扩张！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是技术爆炸！是主动出击，去理解、去学习、去掌握对抗虚空的力量！而不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等死！”
“主动出击？拿什么出击？就凭我们现在这点可怜的技术？就凭一个昏迷不醒的、体内还埋着定时炸弹的许放？”陈瀚将军冷笑，“林博士，你的乐观主义很感人，但不能拿整个文明的命运去赌博！”
“赌博？难道固步自封就不是赌博吗？赌那道污染带会自己消失？赌虚空会对我们网开一面？”林致远寸步不让，“许放和他的团队已经证明了，我们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他能够暂时阻挡污染，能够击伤虚空造物！这说明混沌能量，说明我们从星海获得的知识，是有效的！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倾尽所有，研究‘法则水晶’，研究许放带回的一切，甚至……研究他本身！找到放大这种力量，复制这种力量的方法！”
“研究他本身？”陈瀚将军眼神一厉，“林博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忘了，许放是英雄，不是实验品！”
“我从未否认他是英雄！”林致远语气沉重，“正因他是英雄，我们才更不能浪费他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和希望！科学的进展有时需要付出代价，我们需要理解他力量的根源，才有可能找到帮助他苏醒、帮助更多人掌握对抗虚空方法的路！”
争论的焦点从是否封闭龙门，逐渐转向了对未来道路的选择，甚至隐约触及了伦理的边界。会议室里充满了火药味，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
就在气氛最为紧张的时刻，监护室的门滑开了。唐雪走了出来，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手中拿着一个数据板，上面显示着对许放右臂能量与虚空污染僵持状态的初步分析报告，以及从“法则水晶”中破译出的部分基础原理。
“各位首长，”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打破了会议的僵局，“许放的身体状况暂时稳定，生命之种和我们的医疗手段勉强维持住了平衡，但侵蚀并未根除，苏醒……遥遥无期。”
她的话让众人心中一沉。
“但是，”她话锋一转，将数据板接入中央系统，“根据对‘法则水晶’的初步解读，以及对许放最后阻挡污染时能量模式的分析，我们确认了一条可行的技术路径——基于混沌能量原理的‘秩序屏障’。”
全息星图上，一道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呈现出混沌特性的能量场模型被构建出来，它与暗灰色污染带接触时，成功地将一部分污染隔离、甚至缓慢中和。
“虽然我们无法复制许放的混沌能量，但可以尝试模拟其‘定义存在’、‘排斥虚无’的场效应。结合‘避难所’的部分护盾科技，我们有理论上的可能，在太阳系外围构建一道大型的、能够延缓甚至阻止污染扩散的屏障网络！”
这个结论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了一束光。
林致远博士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看！我说什么？希望就在眼前！”
陈瀚将军也陷入了沉思，作为军人，他更看重实际可行的方案。如果真的有办法建立防线，那么固守太阳系就具备了战略意义，而非单纯的等死。
“需要多少资源？多长时间？”他沉声问道。
“需要全球联盟倾力合作，集中最顶尖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可能需要数月甚至数年进行理论验证和原型机建造。”唐雪如实回答，“而且，这只是一个初步构想，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对立，而是对现实困难的权衡。
最终，最高指挥官，那位面容刚毅的上将缓缓开口，做出了决断：
“启动‘深空守望者’计划第一阶段。目标：基于许放带回的技术与信息，研发‘秩序屏障’系统，在柯伊伯带建立初步防线。”
“成立‘火种’研究院，由林致远博士负责，全力解析‘法则水晶’及所有相关外星科技，寻找对抗虚空的根本方法。”
“成立‘守护’指挥部，由陈瀚将军负责，统筹全球军事力量，保卫太阳系内部安全，并为‘秩序屏障’的建设和部署提供支持。”
“成立‘生命’项目组，由唐雪女士牵头，集合全球生物、医学、能量学专家，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唤醒许放、治愈其伤势的方法。”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保守与进取。但现在，我们没得选。我们必须同时走两条路！用进取的心去开拓未来，用保守的力去守护当下。许放带回了警告，也带回了火种。现在，轮到我们，让这火种燃烧成照亮黑暗的烽火了。”
“为了地球，为了人类。”
决议被通过。全球机器开始围绕着这三个核心方向高速运转。分歧依旧存在，但在共同的生存威胁下，力量被初步整合。
唐雪回到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沉睡的许放，轻轻将手按在冰冷的玻璃上。
“听到了吗？大家都在努力。”她低声说，“你快些醒来，我们需要你……带领我们，走下去。”
星海的威胁已至，家园的烽火已燃。而他们的英雄，仍在沉睡，他的梦境，是否也萦绕着那片无尽的、等待被净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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