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绝处逢生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林家村的火光仍在远处隐约闪烁，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烙在群山环绕的盆地中。浓烟升腾，将破晓的天空染成污浊的灰黑色，空气中弥漫着远方飘来的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臭。
林风在剧烈的咳嗽中醒来，肺部的灼痛让他蜷缩成团。每吸一口气都像吞咽玻璃渣般痛苦，喉咙干涩得如同沙漠中的沙砾。他花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离村庄已经相当遥远的山腰灌木丛中，昨夜逃亡的最后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爹...娘...”他喃喃自语，心脏骤然紧缩，疼痛几乎让他再次窒息。那不是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他所有的亲人，他熟悉的村庄，他一成不变却温馨安稳的生活——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泪水再次涌出，但少年迅速用脏兮兮的袖子擦干。哭泣无济于事，复仇需要力量，而他现在弱得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种无力感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检查周身，除了多处擦伤和淤青外，并无严重伤势。母亲临终前的推搡和保护让他免于致命伤害，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老村长塞给他的那个小布袋，粗布材质，毫不起眼，但拿在手中却有一种奇特的温润感。
林风正欲打开布袋，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异响。那不是山间常有的风声或动物移动声，而是一种规律的、机械般的嗡鸣，正由远及近迅速传来。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那些怪物追来了！他慌乱地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被野草遮掩的石缝，勉强能容一人藏身。顾不上多想，他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紧紧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嗡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低沉的震动，令地面上的小石子微微颤抖。林风透过草叶缝隙向外窥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然而，预想中的恐怖黑影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青色的流光，如同流星般划过黎明前的天空，精准地落在了已成废墟的林家村中央。光芒散去，露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他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刻着云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隐约流转的淡淡光晕，以及那双仿佛能洞穿虚空的眼眸。
“修仙者...”林风几乎脱口而出，又急忙捂住嘴巴。老村长讲的故事中描述过这样的人物，但他从未想过真的能亲眼见到。
那名修士站在村中央，环视四周的惨状，眉头紧锁。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林风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凝重气息。修士蹲下身，检查着地上的痕迹，手指轻触焦土，又拾起一片破碎的铠甲碎片仔细端详。
“不是普通妖物所为...”修士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奇异地清晰传到林风耳中，“这残留的邪气...莫非是幽冥道的手段？”
林风屏住呼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恐惧仍未消散，但一线希望已然萌生。这个修士似乎与昨晚的袭击者不是一伙的，而且看起来在调查发生了什么。
修士站起身，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他背后的长剑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剑鸣。一道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掠过山林、溪流，也掠过了林风藏身的石缝。
“咦？”修士突然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林风所在的方向，“还有生者？”
林风浑身一僵，大脑一片空白。被发现了！他会对自己做什么？是敌是友？
不等他做出反应，那修士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林风感到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少年惊叫一声，猛地向前扑去，狼狈地摔出石缝，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恐惧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青衣修士。
那修士并未逼近，只是站在原地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些许怜悯：“凡人少年？你是这村子的幸存者？”
林风不敢回答，只是警惕地盯着对方，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不停颤抖。
修士轻叹一声，语气缓和了些：“不必害怕，我非邪魔之辈。我乃青云宗巡山弟子墨渊，途经此地，见邪气冲天，特来查探。”他指了指自己道袍胸口的云纹图案，“你可听说过青云宗？”
林风愣了一下，老村长确实提起过这个名字。在那老人的故事中，青云宗是名门正派，修仙之士以降妖除魔、护佑苍生为己任。他稍稍放松了警惕，但仍未完全放下戒心——经历了昨晚的惨剧，他对任何陌生人都抱有极大的怀疑。
“你...你真的是青云宗的仙人？”林风声音嘶哑地问道。
“仙人不敢当，不过是求道之人罢了。”墨渊微微摇头，向前一步，“你受伤不轻，让我看看。”
林风本能地想后退，但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移动。墨渊蹲下身，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一股温和的暖流顿时涌入林风体内，循经脉游走，舒缓着疼痛和疲惫。
“多处外伤，精气损耗严重，还中了些许邪毒...”墨渊眉头越皱越紧，“你能活下来真是奇迹。”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白色药丸，“服下它，对你有好处。”
林风犹豫地看着那粒药丸。经历了昨晚的一切，他很难相信一个陌生人。
墨渊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若我要害你，何必多此一举？”说着，他将药丸一分为二，自己先服用了半粒。
见此，林风不再犹豫，接过另外半粒吞下。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液体顺喉而下，随即化为暖流扩散至四肢百骸。他感到身上的疼痛迅速减轻，精神也为之一振。
“多...多谢...”林风低声道谢，戒心又放下几分。
墨渊点点头，神色凝重地望向仍在冒烟的村庄：“孩子，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袭击这里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利刃，再次剖开了林风尚未结痂的伤口。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都...都死了...爹、娘、老村长...大家都...”他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夺眶而出。
墨渊沉默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节哀。若你愿意，可将所见告知于我，或许我能找出凶手，为你族人讨回公道。”
这句话触动了林风内心最深的渴望。他擦干眼泪，强忍悲痛，将昨晚的恐怖经历断断续续地讲述出来：巨大的阴影、诡异的红光、那些刀枪不入的黑影怪物、老村长的神奇长剑和最后的嘱托...
墨渊听得十分仔细，不时询问细节，特别是关于那些黑影的特征和老村长使用的武器。当林风提到老村长最后喊出的“去找青云宗”时，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说老村长使用的长剑能发出白光，对怪物有特殊伤害？”墨渊追问。
林风点头：“是的，那光很柔和，但照在怪物身上，它们的铠甲就会融化。”
墨渊若有所思：“看来你们村的老村长并非普通人啊...”他站起身，望向村庄方向，“带我去看看你最后见到他的地方。”
在林风的指引下，二人来到昨夜地窖附近的位置。这里已经几乎被废墟掩埋，但墨渊很快找到了那摊黑水和散落的铠甲碎片。他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些样本，神色越发凝重。
“果然是幽冥煞气...”他喃喃自语，“那些不是活物，而是幽冥道炼制的煞傀。但它们通常不会离开阴气聚集之地，为何会袭击一个普通山村？”
林风紧紧攥着手中的布袋，忽然想起老村长的遗物：“仙...墨先生，老村长给了我这个，说务必保管好。”
墨渊接过布袋，打开后倒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三件物品：一枚古旧的玉符，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一块黑沉沉的令牌，触手冰凉；还有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用某种隐形药水写着数行小字，只有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清。
当墨渊看到玉符上的云纹时，脸色微变：“这是...青云宗内门长老的令牌！你们的老村长究竟是什么人？”
他急忙展开丝绢，阅读上面的字迹。随着阅读，他的表情从惊讶变为恍然，最后化为深深的沉重。
“原来如此...”墨渊长叹一声，看向林风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孩子，你可知你们林家村世代守护着什么？”
林风茫然摇头。
“根据老村长的遗言，你们村的地下封印着一处古战场遗址，那里是千年正魔大战的一处次要战场，残留着大量邪气和未消散的恶念。”墨渊解释道，“青云宗一直暗中监视此地，老村长就是宗门派驻的守护者之一。想必是封印近期松动，泄露的邪气引来了幽冥道的注意。”
林风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自己从小长大的平凡山村，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那些怪物...煞傀，它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他艰难地问道。
“为了彻底破除封印，释放古战场中的邪灵和残余力量。”墨渊面色凝重，“幽冥道是魔道分支，专修邪法，以负面能量为食。若让他们得逞，不仅是这片区域，整个东土神州都可能面临灾难。”
林风沉默了，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难以消化。他的家园毁灭，亲人惨死，竟然只是因为村子建在了一个古老的封印之上？这种荒诞而残酷的现实几乎让他崩溃。
墨渊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老村长在遗言中嘱托，若有不测，让我务必带你去青云宗。他说你...很特殊。”
“我？”林风茫然抬头，“我只是个普通山村少年...”
“未必。”墨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在如此浓烈的煞气中存活下来，本身就非同寻常。而且...”他忽然伸手按在林风额头，闭目感应片刻，猛地睁大眼睛，“果然！你竟是罕见的‘纯阳之体’！难怪煞傀没有立刻杀死你，你的血气对它们而言如同毒药！”
林风完全听不懂这些术语，但能从墨渊的反应中看出，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什么特别之处。
墨渊沉吟片刻，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林风，你可愿随我回青云宗？你的体质特殊，若是修行正道功法，将来必有大成。而且...”他目光锐利起来，“唯有掌握力量，你才能为亲人复仇，阻止幽冥道继续为祸世间。”
为亲人复仇！这句话如同火炬，瞬间点燃了林风心中几乎被绝望淹没的斗志。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我愿意！请带我去青云宗，我要修炼，要变强，要让那些害死我亲人的凶手付出代价！”
墨渊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但又提醒道：“修仙之路艰难重重，非大毅力者不能成。你既有此决心，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但切记，复仇之心可为人提供动力，却也容易让人迷失本心。修行路上，需持守本心，方得正道。”
林风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
“好，那我们这就动身。”墨渊说着，背后长剑自动出鞘，悬浮于离地三尺处，发出淡淡的青光，“上来吧，我御剑带你一程。”
林风惊讶地看着这违背常理的一幕，颤抖着踏上剑身。长剑微微下沉，随即稳住。
“抓稳了。”墨渊提醒道，手掐剑诀，长剑顿时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起。
强烈的失重感让林风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抱紧墨渊的腰。脚下的山林迅速变小，风声在耳边呼啸。他低头望去，林家村的废墟在视野中逐渐缩小，最终被山峦遮挡。
故乡的最后一眼，如同永恒的烙印，深深烙在他的心底。有悲痛，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决绝和坚定。
新的道路已经在脚下展开，尽管前路未知，但林风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
青光划破长空，向着远方巍峨的群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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