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死寂比喧嚣更令人窒息。三具黑衣人的尸体正在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腐坏，散发出混合着血腥与某种阴邪能量的怪味。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落在他们狰狞而僵硬的脸上，那最后凝固的嘲讽与绝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背后的森然可怖。
杨华紧握着那枚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令牌光滑如镜，映不出任何影像，神识探入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丝毫反馈。它就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持有它的人。
“没有任何标识，材质未知。”李沐一清冷的声音打破沉寂，她走到杨华身边，目光落在令牌上，柳眉微蹙，“这种处理手段，以及这令牌……不像寻常散修或小宗门所为。他们训练有素，悍不畏死，更像是……某种死士。”
“死士……”杨华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中的回响。他脑海中浮现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浮现铁柱、王老汉、李婶……整个杨家村上百口人冰冷的尸身。滔天的恨意与蚀骨的悲痛在胸腔中翻滚，几乎要冲破那层用极致冷静构筑的外壳。但他强行压制了下去，越是如此，越需要清醒。
他蹲下身，不顾那令人作呕的腐坏气息，再次仔细搜查另外两具尸体。结果依旧，除了制式的武器和一些普通的补给，再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干净，太干净了，干净得仿佛他们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为这场屠杀而临时出现的幽灵。
“他们认得秩序的气息。”杨华站起身，将令牌小心收起，目光投向西南方那黑沉如同巨兽匍匐的蛮古山脉，“他们背后的人，目标可能不止是屠村那么简单。”
秩序烙印的悸动，黑色碎片的感应，都指向一个更深的漩涡。杨家村，或许只是被卷入这漩涡时，最先被碾碎的尘埃。
李沐一点头，她的冰心剑意能感受到杨华身上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汹涌的情绪波动。她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在此设伏，说明我们的追踪已被察觉，后续可能还有接应或灭口之人。”
杨华深吸一口气，山林间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涌入肺腑，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走。”
两人不再耽搁，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继续向着西南方向追去。经过方才的伏击，他们更加谨慎，速度却不减反增。杨华将秩序烙印的感应催发到极致，那微弱的指引如同黑暗中的蛛丝，虽细却坚韧。李沐一则全力运转冰心剑意，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残留的异种能量和可能存在的追踪禁制。
接下来的路途，果然发现了更多对方急于撤离时留下的痕迹。被匆忙掩盖的篝火余烬，丢弃的干粮包装，甚至在一处隐蔽的山涧边，发现了一件被遗弃的、带有同样阴冷气息的破损内甲。对方显然在伏击失败后，意识到追踪者的难缠，加快了速度，甚至不惜留下一些非核心的物资。
这些发现，让杨华的眼神愈发冰冷。对方越是仓促，越是显得心虚，也越是证明，他们离真相，离那些沾染了亲人鲜血的刽子手，越来越近。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两人追踪至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谷地。谷地中雾气弥漫，即便是修士的目力也受到极大阻碍。而在谷口的位置，秩序烙印的感应和那股阴冷能量的残留，都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里面！”杨华压低声音，八荒戟已然在手，戟刃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李沐一冰魄剑亦悄然出鞘三寸，极致的寒气在她周身凝聚，将弥漫过来的雾气都冻结成细小的冰晶。“雾气有古怪，小心幻阵或陷阱。”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然。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他们都必须闯上一闯。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踏入谷地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并非来自谷内，而是来自杨华怀中！是那枚客卿长老令！它竟在此刻自行散发出微弱的温热，并且令牌表面，那原本光滑无比的地方，浮现出几个极其黯淡、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古老符文，符文指向的方向，赫然偏离了眼前的谷地，指向侧后方一座看似毫不起眼的矮峰！
杨华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紧锁。客卿长老令是那位赠予他星辰元晶的神秘老者所赠，一直并无异动，此刻突然示警，意味着什么？
李沐一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和客卿长老令的异动，投来询问的目光。
是继续追踪那清晰的、充满诱惑的复仇线索，进入这诡异的雾谷？还是相信这莫名出现的、指向不明的令牌指引？
杨华看着眼前迷雾重重的谷地，又感受着怀中令牌传来的、与秩序烙印隐隐呼应的一丝纯正平和的波动，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那些黑衣人如此训练有素，撤退时又故意留下痕迹，难道这雾谷，本身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而那客卿长老令指引的方向，才是真正的生路，或是……另一条通往真相的路径？
复仇的火焰在胸腔灼烧，但源自混沌道胎的某种直觉，以及皇极惊世书带来的对局势的冷静判断，让他在这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决定。
他看向李沐一，眼神沉静：“信我一次。”
李沐一没有丝毫犹豫，清冷的眸子映着他的身影，轻轻颔首：“好。”
下一刻，两人身形骤然折向，不再理会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雾谷，而是如同两道轻烟，朝着客卿长老令指引的那座矮峰，疾驰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诡异的雾谷之中，隐约传来了几声压抑的、带着疑惑与焦躁的低语，随即又重归寂静，只剩下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依旧在山谷间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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