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轰鸣不绝的万雷池，廖凡只觉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体内奔腾的风雷灵力与那颗焦灼的心在共鸣。他没有丝毫突破后的喜悦与懈怠，在灵兽苑牵出父亲备好的那头神骏的“雷隼”，这是一头拥有稀薄雷鹏血脉的四阶灵禽，速度极快，日行万里不在话下。
“伙计，这次全靠你了，带我去找我兄弟！”廖凡拍了拍雷隼覆盖着紫色鳞片的脖颈，翻身跨上。雷隼发出一声高亢的啼鸣，双翼一展，裹挟着风雷之力，化作一道紫电，撕裂云层，朝着廖不同提供的那个模糊方向——南方边境的凡人聚居区，疾驰而去。
心急如焚，廖凡不惜耗费自身灵力为雷隼加持，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脚下的山河飞速倒退，从冰雪覆盖的北境，逐渐过渡到植被稀疏的丘陵，最后是一片相对平坦、但依旧贫瘠的边陲之地。空气中灵气的浓度变得极其稀薄，对于习惯了雷帝城浓郁灵气的廖凡而言，甚至感到了一丝不适。
第一站：风沙镇
根据线索，他首先抵达了一个名为“风沙镇”的小镇。这里黄沙漫天，民风彪悍。廖凡收敛了所有腾云境修士的气息，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如同一个落魄的江湖客，拿着杨华的画像（他凭借记忆绘制），操着生硬的当地方言，在镇上的茶棚、酒肆、集市四处打听。
“老板，见过画上这个人吗？大概一个多月前可能路过这里。”
“大娘，您仔细瞧瞧，他可能受了伤……”
“这位大哥，有没有见过一个外乡的年轻人，模样周正，就是可能脸色不太好……”
他问得口干舌燥，陪尽了笑脸，得到的却大多是茫然摇头，或是不耐烦的驱赶。有人把他当成寻仇的，有人把他当成官府探子，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在这里，修士是遥远传说中的存在，一个陌生年轻人的生死，引不起丝毫波澜。
三天过去，风沙镇毫无收获。廖凡坐在一间破旧的客栈里，看着窗外昏黄的天空，第一次感受到了凡俗世界的冷漠与寻找一个人的大海捞针之感。但他没有气馁，拍了拍脸颊，自言自语道：“嘿，我廖大少什么风浪没见过，还能被这点沙子迷了眼？下一个地方！”
第二站：清水集
离开风沙镇，他又根据父亲提供的可能存在空间波动痕迹的区域，找到了一个叫做“清水集”的村落。这里比风沙镇稍好，有一条小河穿过，村民们以耕作和渔猎为生。
廖凡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拿着画像直接问，而是买了一些糖果、点心，从村口玩耍的孩童入手。
“小朋友，哥哥请你们吃糖，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很好看，但是可能生病了走不动路的大哥哥路过呀？”
孩子们起初怯生生的，但在糖果的攻势下，渐渐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间，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歪着头说：“好像……好像听张奶奶说过，她家在村尾山脚下，前阵子捡了个快死的人回去……”
廖凡心中猛地一跳，强压下激动，又给孩子们分了些点心，问清了张奶奶家的具体位置，立刻赶了过去。
那是一座孤零零立在村尾山脚下的土坯房，简陋得几乎一阵大风就能吹倒。廖凡走到篱笆外，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在院子里喂鸡。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露出一个尽可能和善的笑容，敲了敲篱笆门：“张奶奶您好，打扰了，我想向您打听个人。”
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廖凡，带着一丝疑惑。
廖凡连忙描述杨华的样貌和可能受伤的情况。
张奶奶听了，叹了口气，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是有这么个后生……大概一个多月前，我在后山捡柴火时发现的，躺在山沟里，浑身是血，就剩一口气了。我把他背了回来，请了郎中，郎中说……说没得救了，能活下来就是奇迹。那后生醒了以后，也不说话，就整天看着屋顶发呆，喂他饭就吃几口，不喂也不闹，跟……跟魂丢了一样。”
廖凡的心沉了下去，声音有些发颤：“那……那他现在……”
“前几天，能下地走动了，但……唉，昨天早上，我醒来就发现他不见了。留了块玉佩在炕上，算是报答吧。我看他那样子，怕是……怕是自个儿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张奶奶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希望再次破灭，甚至带来了更深的恐惧。杨华自己离开了！一个心生死志、修为尽废的人，能去哪里？
廖凡谢过张奶奶，拿起那块杨华留下的、品质普通的玉佩（显然是李天行搜查后遗漏的、不值钱的配饰），手指用力握得发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杨华可能去的地方。一个不想连累他人、心灰意冷的人，会去哪里？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绝地？
苦苦寻觅，终见踪迹
接下来的日子，廖凡以清水集为中心，将神识扩展到极限，如同梳子一般，一遍遍梳理着周围的山林、河谷、荒原。他不敢飞得太高，怕错过细微的痕迹，只能低空缓慢飞行，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
他踏遍了数十里内的每一座荒山，钻过了无数阴暗潮湿的山洞，涉过了冰冷刺骨的溪流。衣服被荆棘划破，脸上沾满了尘土，原本意气风发的雷帝城少主，此刻看上去比流浪汉好不了多少。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离开清水集的第七天，在一处极其偏僻、荒无人烟的山谷尽头，廖凡感受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那气息无比微弱，带着死寂，却又隐隐有一丝他无法理解的、内敛的奇异波动。
他心脏狂跳，收敛所有声息，缓缓降落在谷口，一步步向里面走去。
山谷深处，背靠着一面光秃秃的岩壁，坐着一个人影。
当廖凡看清那人时，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是杨华。
曾经那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身负皇道之气的少年，此刻瘦脱了形，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头发凌乱，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的地面，没有丝毫神采，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他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甚至比旁边的石头还要沉寂，真正如同一个……废人。
“杨华……”廖凡的声音带着哽咽，快步走了过去。
杨华似乎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眼神都没有丝毫偏移。
廖凡在他面前蹲下，看着兄弟这副模样，心如刀绞。他知道，修为被废、灵根尽碎固然可怕，但真正击垮杨华的，是父母被害的血海深仇，是信任崩塌的背叛，是前途尽毁的绝望，是失去一切后那噬心的无力感。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说什么安慰的大道理，而是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杨华，努力挤出一个他自以为潇洒不羁、实则可能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喂，哥们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人清净，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都快把这方圆百里的耗子洞都掏了一遍？你看看我，好好的雷帝城少主，现在搞得跟个逃荒的似的，这身行头，回城估计连看门的都得拦我。”
杨华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
廖凡也不气馁，自顾自地在他身边坐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壶在雷帝城带来的、灵气盎然的佳酿，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后递到杨华面前：“来一口？这可是我七叔珍藏的好货，我偷……咳咳，我特意带出来给你尝尝的。你说你，以前在蜀山，咱们偷偷喝酒被长老抓住训话的日子，多带劲？现在装什么深沉？”
见杨华不接，廖凡把酒壶放在他手边，又叹了口气，用夸张的语气说：“唉，我说兄弟，你知道我现在什么修为了吗？腾云！腾云境啊！一个月！哥们儿我就在那能把人劈成焦炭的万雷池里泡了一个月，硬生生扛过来了！为啥？不就为了能早点出来找你，然后把李天行那个老匹夫的胡子一根根拔下来给你当毽子踢嘛！”
他观察着杨华的反应，继续喋喋不休：“你说你，以前多威风？混沌道胎，轩辕剑主，走路都带风！现在嘛……嗯，气质是颓废了点，有点像……像我们器阁那个烧了三天三夜没熄火的炉灶，外面看着冷冰冰，里面指不定还有点火星子呢？别真彻底凉透了啊！”
“我知道，仇深似海，痛彻心扉。”廖凡的语气渐渐认真起来，但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方式，“但你想啊，你要是就这么蔫了吧唧地在这把自己耗死了，那谁最高兴？李天行啊！他估计做梦都能笑醒，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心腹大患。还有那九幽殿，巴不得你这混沌道胎自己消失呢！”
“你甘心吗？反正我廖凡不甘心！我兄弟是天之骄子，是注定要站在云端的人物，怎么能折在这种阴沟里？”
廖凡伸出手，用力抓住杨华消瘦却依旧坚实的肩膀，盯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般的坚定与炽热的兄弟情义：
“杨华，你给我听好了！修为没了，可以再练！路子断了，咱们就闯一条新的出来！你忘了你的混沌道胎了？那可是万古罕见，谁知道碎了灵根是不是另一种开始？仇人还在逍遥，神器还在敌手，你就这么认了？”
“我告诉你，没门！”
“我廖凡既然找到了你，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天塌下来，哥们儿我先帮你顶着！不就是从头再来吗？我陪你！咱们兄弟联手，管他什么李天行、九幽殿，迟早把他们掀个底朝天！”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把失去的一切，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山谷寂静，只有廖凡的声音在回荡。他不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华，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杨华那如同万年寒冰般凝固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那空洞的视线，从虚无的地面，缓缓地、艰难地，移动到了廖凡那满是尘土、却写满了真诚与担忧的脸上。
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一个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一般，艰难地挤了出来：
“廖……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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