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林的星光与危机已被远远抛在身后,飞舟穿云破雾,下方是无垠的蔚蓝海域与点缀其间的岛屿。离开了陨星湖那片规则紊乱、星光诡谲的空域,连呼吸都仿佛顺畅了许多。
王紫彤站在舟首,火红的衣裙在猎猎天风中飞舞,像一团跃动的火焰。她望着天际线上那座逐渐显露出轮廓的、被无数雷云环绕的巨城,眼中既有好奇,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那里是北境霸主之一,雷帝城,也是廖凡的家。
“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家大小姐,也有紧张的时候?”廖凡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了王紫彤的纤腰。
王紫彤下意识地想肘击这个敢调侃她的家伙,但手肘动了动,最终还是放松下来,任由他揽着,嘴上却不服输:“谁……谁紧张了!我只是在想,你爹……廖城主他,会不会很严肃?听说他老人家是元婴大能,威势很重吧?”
廖凡哈哈一笑,宽慰道:“放心,我爹那人,对外是严肃了些,但对自家人,尤其是对我带回去的朋友,从来都是和颜悦色。至于你嘛……”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王紫彤微微绷紧的侧脸,才慢悠悠地说:“他见了你,肯定喜欢得紧。毕竟我眼光这么好。”
“呸!自恋!”王紫彤啐了一口,脸颊却微微泛红,心底那点紧张确实被廖凡这插科打诨冲散了不少。
杨华站在飞舟稍后一些的位置,看着前方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兄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由衷地感到高兴。只是这温馨的场景,也不可避免地勾起了他心底深藏的痛楚与冰冷。家族被屠,轩辕被夺,道途几近崩毁……那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刻骨铭心的寒冰,时刻提醒着他肩头的重担与前方的血路。
他微微闭上眼,内视己身。在那原本灵根尽碎、道基崩毁的废墟之上,一枚混沌色的种子正静静悬浮,缓缓旋转。它不再像最初凝聚时那般光芒璀璨,反而内敛深沉,表面有无数细微难明的秩序纹路若隐若现,仿佛在阐述着天地初开、混沌分化的至理。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力量从中弥漫而出,滋养着这片“废墟”,重塑着道的根基。
这就是“混沌种子”。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灵根或金丹,更像是一个源头,一个引子,不断从冥冥中的混沌汲取力量,再以《秩序皇极之道》的框架将其梳理、转化,形成独属于他杨华的“秩序混沌之力”。他的修为无法用筑基、凝核等传统境界来衡量,但其本质,却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若说之前的他是凭借坚韧意志与机缘巧合在绝境中挣扎,那么现在,他真正踏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虽然依旧前路茫茫,需要那最终的“混沌青莲子”才能彻底圆满,但希望之光,已切实握在手中。
这一切,离不开廖凡不顾一切的帮助,也离不开雷帝城城主廖不同当初慷慨赠予的、用于稳定和滋养他初生混沌本源的“万年冰魄”等资源。那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杨华一直铭记于心。
飞舟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已抵达雷帝城那高耸入云、闪烁着雷光的城墙之外。经过严密的身份核查,飞舟缓缓降落在城内专用的起降平台。
脚踩在雷帝城特有的、略带金属质感的黑石地面上,一股熟悉的、蕴含着淡淡雷霆灵气的空气扑面而来。城内的建筑宏大而粗犷,线条硬朗,偶尔能看到建筑表面有细微的电弧一闪而过,彰显着此地主修的功法属性。
廖凡作为少城主,回归自然引人注目。早有城主府的执事上前恭敬行礼:“少城主,您回来了。城主大人正在惊雷殿处理事务。”
廖凡点了点头,神色也端正了些许:“嗯,带我这两位朋友一起去见父亲。”
“是。”
穿过层层守卫,三人步入那座最为宏伟、通体仿佛由黑色雷霆结晶构筑而成的惊雷殿。殿内空间极大,穹顶高悬,隐约有雷光如龙游走。大殿尽头,一张宽大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紫袍、面容威严、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他并未刻意散发气势,但周身自然流转的、与整个雷帝城隐隐共鸣的磅礴气息,已然说明了他的身份——北境巨头之一,雷帝城城主,廖不同。
“父亲。”廖凡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杨华也随之躬身:“晚辈杨华,见过廖城主。”他的声音平稳,不卑不亢。
王紫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些许忐忑,也跟着盈盈一礼:“王家王紫彤,拜见廖伯父。”她声音清脆,礼数周到。
廖不同的目光首先落在儿子身上,微微颔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随即,他的视线转向杨华,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以他元婴期的修为和眼力,自然能看出杨华身上的古怪。此子周身灵力波动近乎于无,与凡人无异,但偏偏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仿佛在那平静的表象下,潜藏着能搅动规则的力量。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却又深邃如星海,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眼神。他知道杨华的经历,此刻感知到这种变化,心中不免暗叹此子韧性之强,机缘之奇。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王紫彤身上,那威严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不必多礼。这位便是王渊家的丫头吧?果然钟灵毓秀,天赋不凡。王渊有个好女儿啊。”
他语气和蔼,丝毫没有元婴大能的架子,更像是一位亲切的长辈。这让王紫彤心中大定,脸上也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廖伯父过奖了。”
廖凡见父亲对王紫彤印象颇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父亲,此次归来,有一件重要之事需禀明您。我与紫彤……两情相悦,已在王家主面前定下婚约。此次带她回来,便是想让父亲见见她,也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说完,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廖不同。虽说他自信父亲不会反对,但亲口说出终身大事,还是难免忐忑。
廖不同闻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显然对此已有预料。他目光在廖凡和王紫彤之间转了转,看到儿子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情意,又看到王紫彤那虽然羞涩却毫不躲闪的目光,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好!”廖不同声音洪亮,带着欣慰,“凡儿,你长大了,自己的路,自己选的道侣,为父自然支持。紫彤丫头很好,与你正是良配。我雷帝城与镇海屿王家联姻,亦是美事一桩。此事,为父准了!”
他话语落下,仿佛有无形的雷音在殿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与祝福。
廖凡和王紫彤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喜悦与放松。
“多谢父亲!”
“多谢廖伯父!”
廖不同哈哈大笑,显得十分开怀:“既已定下名分,以后便是一家人,紫彤在雷帝城不必拘束,凡儿,你要好生待她。”
“是,父亲!”廖凡连忙应下。
这时,杨华上前一步,再次向廖不同深深一揖:“廖城主,晚辈此次前来,除了陪伴廖凡与紫彤姑娘,更是要当面感谢城主昔日慷慨相助之恩德。若无城主所赐的‘万年冰魄’及诸多资源助我稳固根基,晚辈绝无可能在那条绝路上走到今天,更无法凝聚混沌种子,重塑道基。此恩此德,杨华永世不忘!”
他的话语诚恳无比,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当初他灵根尽碎,道基崩毁,几乎是废人一个,廖不同却因廖凡之故,对他给予了宝贵的支持,那份信任与投资,在当时看来,堪称豪赌。
廖不同收敛笑容,目光凝重地看向杨华,摆了摆手:“杨小友不必多礼。本座当初助你,一是信我儿廖凡的眼光,二是看出你绝非凡俗之辈,道胎虽碎,心志未堕,值得一助。如今看来,本座并未看错人。你能于绝境中开辟新路,凝聚那传说中的‘混沌种子’,此乃你自身之造化与坚韧,本座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之意:“你如今气息渊深,已非寻常修炼体系所能界定。前路虽艰,但潜力无穷。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杨华直起身,目光清澈而坚定:“回城主,混沌种子虽成,但道胎并未彻底修复,仍需寻那最终的‘混沌青莲子’。晚辈打算在雷帝城稍作休整,稳固当前境界,之后便会继续出发,寻找青莲子的线索。此外,李天行与九幽殿之仇,晚辈一日不敢或忘。”
听到“李天行”和“九幽殿”的名字,廖不同眼中雷光一闪,殿内的气氛似乎都凝重了几分。“李天行……哼,此人狼子野心,与九幽殿勾结,所图非小。他夺你轩辕剑,炼制万魂幡,已是天下正道之公敌。我雷帝城与冰魄城素有旧怨,如今更是势同水火。你与他之仇,亦是我雷帝城之敌。若有需要,雷帝城的力量,你可借势。”
这是极其明确的表态和支持。杨华心中暖流涌动,再次躬身:“多谢城主!”
“嗯。”廖不同微微颔首,“你既需稳固境界,便在城中住下。惊雷殿后有‘静心苑’,灵气充沛且安静,适合潜修。若有修行上的疑问,亦可来问我。”
这是极高的礼遇了,直接将杨华安置在城主府核心区域。杨华知道这是看在廖凡和自己潜力的份上,也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城主厚爱。”
正事谈完,殿内气氛轻松下来。廖不同又关心了几句廖凡和王紫彤在陨星湖的经历,听闻他们遭遇星辰古兽、获取混沌青莲本源等事,也是啧啧称奇,对几个小辈的机缘和胆识表示了赞赏。
随后,廖凡便带着杨华和王紫彤告退,前往安排好的住处。
静心苑环境清幽,庭院中有假山流水,灵气果然远比外界浓郁,而且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雷霆精气,对于淬炼灵力颇有好处。
将杨华送到住处,廖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先在此安心修炼,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王紫彤也笑道:“杨大哥,这次多亏有你。你好好休息。”
杨华点头:“你们也是,刚回来,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不必管我。”
送走廖凡和王紫彤,杨华关上房门,在静室中的蒲团上盘膝坐下。他并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缓缓摊开手掌,心念微动。
一丝混沌色的气流自他掌心浮现,细微如发丝,却仿佛重若千钧,周围的光线都似乎被它微微扭曲、吞噬。在这缕气流周围,又有无数比尘埃更细微的秩序符文生灭不定,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约束、引导着这股源自混沌的力量。
“秩序为灯塔,混沌为熔炉……”杨华低声自语,回味着《秩序皇极之道》的总纲。这条路,前人未曾走过,一切都需要他自己摸索。凝聚混沌种子只是第一步,如何壮大它,如何更精妙地驾驭这股力量,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混沌反噬,都是横亘在前的难题。
但杨华的眼神没有丝毫迷茫。再难,难道还能难过灵根尽碎、坠入深渊的那一刻吗?
他闭上双眼,心神彻底沉入体内那枚缓缓旋转的混沌种子之中,开始引导着那丝新生的、独属于他的秩序混沌之力,沿着玄奥的轨迹,在重塑的经脉与道基中缓缓运转,如同溪流滋润干涸的土地,一点点夯实着前路的根基。
窗外,雷帝城上空,雷云依旧翻涌不休,仿佛预示着这片天地,即将迎来更大的风暴。而风暴之中,有人定下鸳盟,有人砥砺前行,所有的因果,都在这座雷霆之城中,悄然交织,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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