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断裂的草木气息和焦土的余烬味,粘稠得令人作呕。
“咚”的一声闷响,石厚脱力,猛地半跪在地,他用恢复了原状的灰白色金箍棒,狠狠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
他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一招彻底抽干,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滴落,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一个破旧的风箱,沉重而费力,牵动着全身每一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在他的周围,是五具扭曲破碎、不成人形的尸体。
那名外事执事和四名实力最强的外门弟子,或头颅爆裂,或胸膛塌陷,已然死得不能再死,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了最终的代价。
尘埃渐渐散去,一个身影,在不远处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是李然。
他胸前,一面雕刻着龟甲纹路的古朴小盾,此刻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黯淡无光。
显然,就是这件护身法器,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一命。
即便如此,他依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气息瞬间萎靡。
一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不自然地扭曲着。
显然他在这恐怖的一击中受了极重的内外伤。
两人就这么隔着十数丈的距离,遥遥相望。
李然的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惧,但他强行压下这份恐惧,努力挺直腰杆,试图展示着自己作为内门弟子的最后“威严”。
石厚面无表情,实则连站立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的心理战,开始了。
谁先动,谁就可能暴露自己早已油尽灯枯的虚弱。
石厚缓缓深深地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至少还有最后一战之力。
在这凝固如冰的空气中,终究,是李然先绷不住了。
石厚那双死寂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仇恨,看不到愤怒,甚至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他只看到了漠然的审判,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刚刚手刃了十几个同门的少年,而是一尊没有感情、只是在执行天地规则的杀神!
这种纯粹的、来自更高维度审视般的心理压力,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道心。
“小畜生!”
李然突然色厉内荏地发出一声大喝,他强行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画着朱砂符文的黄色符箓,“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尝尝我云霞宗的镇山之宝——‘天雷符’!”
他猛举起符箓,摆出了一个即将激发、同归于尽的姿态,瞬间吸引了石厚和林昊的全部注意力。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然转身,将那张看起来威力无穷的符箓,胡乱向身后一扔!
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向着山林深处亡命奔逃!
他跑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甚至因为太过慌张而摔了一跤,却又立刻爬起来,连滚带爬地继续跑,连那柄救了他一命的法器掉在地上都不顾了。
他甚至连一句“你给我等着”之类的狠话,都不敢留下。
那张被他寄予厚望的符箓,不过是一张用来照明的废弃火符,在空中飘飘荡荡,无力地落在地上。
他的道心,已然在这场实力与意志的双重碾压下,彻底破碎!
李然这番堪称“影帝”级别的操作,把石厚和识海里的林昊,都给看懵了。
“……”
“还有这种搞法?”
“我想过他会拼死一搏,想过他会谨慎对峙然后慢慢退走,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毫无尊严、近乎滑稽的逃跑方式……”
“修仙者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林昊心中错愕不已。
直到李然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林中,林昊才从错愕中反应过来,立刻在石厚脑中急喝道:
“不能让他跑了!这孙子虽然道心破碎,但他知道你的秘密!”
“放他回宗门,后患无穷!”
他立刻感知了一下石厚那几乎枯竭的身体状态,准备动用自己的斗战气储备,亲自去追杀那个逃兵。
但就在这时,石厚的回应,却阻止了他。
他咬着牙,用那刚刚恢复了一丝丝的力气,缓缓地、艰难地,举起了手中的金箍棒。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执着。
“不,师父……”
“杀父母之仇……我要……亲手了结!”
他用尽了全身最后的气力,将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嘱托,都灌注于这一掷!
他将手中的金箍棒,如同凡人投掷标枪一般,奋力地、向前掷了出去!
那一掷,其实软弱无力。
金箍棒在空中划出一道摇摇晃晃的抛物线,飞出不过十丈,眼看就要力竭坠地。
但,就在它脱手的瞬间,识海中的林昊,看着石厚那双充满了血丝却无比坚定的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这小犟种。就是你亲手了结的。”
一股精纯到极致的混元斗战气,悄然无声渗出灰白色版金箍棒。
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灵魂! 在空中猛然一震,发出一声轻微却悠远的龙吟!
随即,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流光,以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攻击的速度,撕裂空气,破空而去!
精准贯穿了正在密林中疯狂奔逃的李然后心,强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飞出数丈,将他死死地钉在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巨大古树之上!
大仇得报,但石厚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在林昊的指导下,收回了金箍棒,并在李然的尸身上,找到了一个储物袋。
里面只有十几块下品灵石,几瓶疗伤丹药,和一些换洗衣物之类的杂物。透过这个储物袋,石厚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底层修士的寒酸,也让他对之前林昊所说的“他们连尘埃都算不上”,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用找到的丹药内外兼用,胡乱在身上密密麻麻伤口上稍作处理后,便默默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在父母遇难的山洞旁,一捧一捧地,挖开了两座相依的坟坑。
他将父母的尸身,小心翼翼地合葬在了一起。
削了两块平整的木牌,用那柄杀死母亲的凶剑,一笔一划,无比认真地刻上了——
“先父石山之墓”
“慈母云秀之墓”
当他立完墓碑,双膝重重地跪在坟前时——
之前所有被“替天行道”的信念所压抑的个人情感,在这一刻,如同积蓄了千年的山洪,轰然决堤而出!
他不再是那个眼神冰冷的少年。
他只是一个,在一天之内,失去了全世界的、十四岁的孩子。
他趴在冰冷的土坟前,嚎啕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抽搐,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悔恨,都倾泻到这片埋葬了他一切的土地里。
识海之中,林昊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安慰。
他知道,这场哭泣,是石厚必须经历的成长。
许久,许久,哭声渐歇,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夕阳的余晖,将少年跪拜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通红着双眼,缓缓站起身。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也没有了此刻的脆弱,而是一种经历了大悲大恸之后,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林昊的声音,适时地、柔和地响起: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石厚沉默了良久,目光,望向了东北方——云霞宗所在的方向。
他缓缓地,说出了让林昊无比意外的回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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