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青竹伞斜倚肩头。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符文上,瞳孔微微收缩:“这不是引魂咒。”
崔少林猛地站起身,茶盏翻倒在案几上,褐色的茶汤浸湿了案宗。
他浑然不觉,只是急切地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求救信号。”秋瑾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符文,“她在召唤梦婆。”
这句话让厅内温度骤降。
北堂仲邯看见崔少林的手在微微发抖,官袍下摆已经被茶水浸湿了一大片。
“果然如此...”崔少林颓然坐回椅中,“那哑女阿阮是我府上绣娘唯娘的养女,天生聋哑,却绣得一手好花样。”他闭了闭眼,“案发当日,她和其他几个绣娘在赶制太守府的春衣和小女的嫁衣...”
秋瑾突然走到崔少林面前,眼神里有一丝流光:“你想见死者吗?”
闻言,崔少林眼中竟泛起泪光:“若是能问清真相,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秋瑾摇摇头,“但我要准备些东西。”
崔少林的祖父崔永昌,曾与上上任梦婆有过交集,所以对于梦婆的神通,自是深信不疑的。
只是不曾亲眼目睹过,崔少林心中还是有些存疑的。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声,秋瑾的厢房内已布好往生阵。
七盏青铜灯按北斗方位排列,灯芯浸泡过特制的药油,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崔少林盘坐在阵眼中央,胸前贴着用朱砂画就的符咒,整个人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别紧张。”秋瑾手中拿着犀角梳,她轻甩出梳子在地面的阵纹上轻轻一点,“梦境会带你回到真相所在之处。”
北堂仲邯守在门外,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剑鞘。
方才秋瑾布阵时苍白的脸色让他放心不下——以前不曾发觉,她每次画完往生阵便会虚弱几分,醒来后脸色苍白。
房内,崔少林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秋瑾盘腿端坐,精神力外放。
崔少林只觉得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之际,便已站在太守府的绣坊门前。
夜色如墨,绣坊的纸窗透出昏黄的灯光,里面传来女人们轻声的谈笑。
他伸手推门,手掌却穿门而过——在往生阵中,他只是一个看不见的游魂。
穿过门板,绣坊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八名绣娘正围坐在大绣架旁,其中就有瘦小的阿阮。
她不会说话,只是安静地绣着一幅百鸟图,时不时抬头对年长的绣娘们腼腆地笑笑。
“阿阮这凤凰绣得真好。”最年长的唯娘抚摸着绣品,眼中满是慈爱,“赶明儿太守千金出阁,定能用上。”
崔少林飘到唯娘身旁,仔细端详这位府中最受敬重的老绣娘。唯娘约莫五十出头,鬓角已经斑白,右手小指缺了一截——那是年轻时为了救落水的阿阮留下的伤。
突然,一阵诡异的笛声从窗外飘来。
调子古怪,像是某种失传的古老民谣。崔少林猛地转头,却只看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绣坊内的气氛骤然变了。
唯娘的手突然僵在半空,眼中神采一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两个黑洞般的瞳孔。她缓缓站起身,从绣篮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剪刀。
“唯娘?”旁边的绣娘疑惑地抬头,“您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剪刀已经刺穿了她的咽喉!
鲜血喷溅在绣架上,那只刚绣好的凤凰顿时染成血色。
其他绣娘尖叫着四散逃开,唯有阿阮还呆坐在原地——她听不见笛声,也听不见惨叫,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上下翻飞着。
崔少林想要阻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唯娘如同提线木偶般,一个接一个地屠杀绣娘。
剪刀刺入血肉的闷响,利刃划过脖颈的撕裂声,垂死者的呜咽...整个绣坊转眼间成了修罗场。
当第六具尸体倒下时,笛声戛然而止。唯娘的动作随之一顿,眼中的黑雾渐渐散去。
她茫然地看着满手鲜血,又看向满地尸体,最后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阿阮身上。
阿阮抬眼看着她。
“啊...啊...”阿阮惊恐地向后缩去,喉咙里发出不成语调的呜咽。
唯娘突然泪如雨下。
她踉跄着走到阿阮面前,抓起她颤抖的手,将剪刀塞进她掌心。
“杀...了我...”唯娘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快...”
阿阮拼命摇头,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唯娘却固执地捡起来,抓着阿阮的手往自己心口刺去——
“住手!”
绣坊的门被猛地撞开,举着火把的府兵冲了进来。
火光中,众人看见的是阿阮手持血剪压在唯娘身上,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六具尸体。
“恶妇!”为首的府兵厉喝一声。
阿阮转过头,满脸是泪。
她想解释,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声。唯娘趁机抓住她的手,用力将剪刀刺入自己心口!
鲜血喷了阿阮满脸。
她呆滞地看着唯娘嘴角浮现的诡异微笑,又低头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不!”
崔少林猛地从往生阵中惊醒,七盏青铜灯同时熄灭。
他浑身被冷汗浸透,官袍下摆被抓出了褶皱。秋瑾摇晃了一下,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发生了什么?”北堂仲邯推门而入,急忙扶住秋瑾。
“你可看清楚了?”秋瑾看向崔少林。
崔少林颤抖着说出梦境所见。
说到唯娘抓着阿阮的手自戕时,这个一向沉稳的太守,声音有些发颤。
语气中充满自责:“是我的错...若那夜我没派府兵巡视...”
“笛声。”秋瑾突然道,“是关键。”
北堂仲邯眉头紧锁:“能用音律控人心智的,除了南祁的摄魂曲,就只有...”
“北祭的彼岸谣。”秋瑾接过话头,眼神多了几分灵动。“北祭巫师的拿手好戏。”
崔少林猛地抬头:“可唯娘在府中二十载,从未离开过沧澜!怎会与北祭相关?
况且,她们都只是我府中绣娘,他们为什么要杀她们?”
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得了。
“尸体。”秋瑾突然说,“要是能验唯娘的尸体,或许可知道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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