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沧澜城的天空繁星点点，却不见月色。
崔府书房内，一盏青瓷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将崔少林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雕花窗棂上。
崔夫人推门而入时，正看见丈夫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上的密函。那“嗒嗒”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老爷，可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崔夫人递上一个热毛巾，温热的蒸汽在灯下氤氲开来。
崔少林接过毛巾，在脸上重重地抹了一把，仿佛要擦去某种无形的疲惫。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沧澜城怕是要出点事情，东黎...”
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崔夫人心头一跳。
她嫁给崔少林十五年，从未见过丈夫如此犹豫不决的模样。
当年沧澜城初建，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是崔少林以雷霆手段肃清异己，在这片龙蛇混杂之地站稳脚跟。
那时的他，即使面对刀山火海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可是因为近日入城的梦婆大人？”崔夫人轻声问道。
她虽是内宅妇人，但出身名门，对城中动向并非一无所知。
这几日崔少林与知县，偶然间都会聊到那位突然出现在沧澜城的梦婆——太叔秋瑾。
崔少林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夫人也知道她？”
“我哪里知道...”崔夫人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还不是你这几日总在念叨二字，连枕席都不安稳。”
崔少林闻言，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动，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哈哈哈...以前从未接触过梦婆一族，她们一直在梦婆山隐居。倒是国师大人，我对他们还略知一二。”
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崔少林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朦胧的月色，开始讲述近日发生的绣娘一案。
随着他的叙述，崔夫人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那年灾荒，十个绣娘只剩七个，另外三人尸骨无存。
有人在曾目睹过灾民吃人，那模样和那三名绣娘中的一人相像…”崔少林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另一个绣娘据说嫁人了，可是孩子和大人都失踪，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所以，只怕…她们三个已被…”
“呕…”
崔夫人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她出身官宦之家，自幼锦衣玉食，即使灾年也不曾饿过肚子。
当听到人吃人已很难受，更可怕的是那位孕妇…
只要一想到母子二人都被…吃了…
她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崔少林忙上前给她顺顺气。
“老爷！”崔夫人埋怨道，眼中噙着泪水，“好好的，说这些与我听作甚？”
崔少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扶住妻子，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只是这案子太过蹊跷，要不是秋瑾，我们还找不到突破点…”
“那梦婆还能破案？”崔夫人擦了擦嘴角，好奇地问，“听说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崔少林点点头，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正是。太叔秋瑾年纪虽小，却已继承了梦婆的全部能力。她能引人入梦，回到事发时间和地点。从而，找到关键线索信息。”
他说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少女的模样——青涩如初春的柳枝，眼神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最令他不安的是，每当与那双眼睛对视，他竟总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看来，梦婆是得了你的认可。”崔夫人观察着丈夫的神色，轻声说道。
崔少林苦笑一声：“不得不认可啊。她来的第二天，我就去…算了，不提也罢。”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油灯剧烈摇晃。崔少林快步上前护住灯芯，崔夫人赶忙把窗关上。
次日，残阳如血，将沧澜城的青石板路染成暗红色。
梁捕头风尘仆仆地穿过城门时，守城的士兵愣了一会，才认出了这个满身尘土的年轻捕头。
“梁捕头，怎么这么赶？”
“知县大人的差事，自是不敢打马虎。”梁捕头勉强一笑。
守城士兵看他脸色不对，自是明白事情恐怕有些棘手。
知县祝知镜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见到梁捕头的身影，连寒暄都顾不上，拽着他就往太守府奔去。
“大人，下官...”梁捕头刚要开口，就被祝知镜一个眼神制止。
“路上说。”祝知镜压低声音，提醒道：“太守大人也等了一整天了。也辛苦你提前赶了回来，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
跟随梁捕头出去的四人，脸色也不太好，听到这话，便都准备离开。
“此事不许对人提起半句！”梁捕头忙出言再次警告道。
“头，放心吧！兄弟们知道的。”
一路上，梁捕头已经交待他们好几回了。这几日的事情冲击太大，几人心中都还没缓过来。
太守府内，崔少林正在书房来回踱步。案几上的茶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
当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时，他猛地转身，宽大的衣袖带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密函上洇开一片。
“进来！”崔少林的声音比平日嘶哑了几分。
梁捕头推门而入，脸上的尘土被汗水冲洗干净，但难免有些难闻的气味。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刚要行礼，崔少林已经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可是已查清？”
“回大人，红尧绣坊绣娘的事情已过太久，虽不算很清楚…”梁捕头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但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可怕。”
崔少林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虽然只见过几次梁捕头，但他现在这个表情，还是让他察觉到事情的可怕性。
“走！”崔少林突然抓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袍，“先去梧桐巷。”
祝知镜和梁捕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梧桐巷住着谁，他们心知肚明。但此时天色已晚，去拜访那位年轻的梦婆大人，未免...
崔少林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虑，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困扰良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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