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大的婴孩,正是最玉雪可爱的时候。
海棠看着乳母怀中咿呀学语、挥舞着小手的儿子,眼中充满了为人母的温柔与满足。
这是她苦难人生中,意外得来的最珍贵的礼物,也是源哥儿对她情意的证明。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午膳后,海棠忽感腹中一阵绞痛,随即呕吐不止。
几乎是同时,乳母也惊慌地跑来,说小少爷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还伴有抽搐。
“快去请大夫!”海棠强忍着不适,嘶声喊道。
然而,院门早已被苏夫人以“防止瘟疫扩散”为由,派了心腹婆子牢牢守住,任何人不得进出。
送来的饮食汤药,也都经过了那些婆子的手。
海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心中既惊又惧!
“姨娘,省省力气吧。”
一个面相刻薄的婆子站在院门口,冷眼看着屋内乱成一团。
“染了瘟疫,就得认命!别拖累了全府的人!”
瘟疫?海棠心中一片冰凉。
她看着怀中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儿子,再看看自己被封锁的院落,那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这不可能是瘟疫!是有人要她们母子的命!
这个人是谁…
答案昭然若揭!
事实摆在眼前,她心中却还带着一丝侥幸。
那么善良温和的小姐,怎会变成这般狠毒之人?!
“不——!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海棠发出凄厉的哭喊,她试图冲出去,却被婆子们粗暴地推回屋内。
“告诉小姐…海棠死不足惜!求她……放过裕儿吧!给他一条生路…”
不管海棠如何哭喊,门外婆子始终不为所动。
甚至怕她的声音,传到府中其他人的耳中,命人将她的嘴堵上,拉回房中去了。
孩子的哭声渐渐微弱,最终归于沉寂。
那个承载了她无数希望与爱怜的小生命,在她怀中一点点冰冷、僵硬。
“啊——!”海棠抱着孩子尚且温软的小尸体,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眼前一片血红。
剧烈的毒药在她体内肆虐,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灼烧、被利刃翻搅。
她瘫倒在地,七窍开始渗出黑血,视线模糊,却仍死死盯着院门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泣血般的质问:
“为什么……小姐……为什么……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怨恨、绝望与不解。
小姐,你为何要这般狠心!
至死,她都不明白,那个曾给她取名、教她识字、给予她最初温暖的少女,为何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狠毒至斯。
确认院内再无生息后,婆子们迅速用早已备好的草席。
将海棠与那幼小的尸体一卷,趁着夜色,从偏僻的角门悄悄运了出去,如同处理什么肮脏的垃圾。
翌日清晨,老夫人正在用早膳,听闻庶长孙昨夜竟染上瘟疫夭折。
连海棠姨娘也一并去了,手中的玉箸“啪”地掉在桌上。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那孩子前几日随她姨娘前来请安时,还活泼健康,怎会突然就染上急症母子俱亡?
还是瘟疫?府中其他地方并无异常,偏偏就她们母子染上?
城中虽然有人染上瘟疫,但也是外出采买之人。
她们母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染上的!?
“哼!有人在我眼皮底下看动手脚,是觉得我已到老眼昏花、老糊涂了吗?还是把别人都当蠢的?”
老夫人拍了拍桌子,脸色铁青,扶着丫鬟的手,径直冲到了苏夫人的正院。
她进门便挥退所有下人,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面色苍白、眼神闪烁的儿媳。
“见过母亲!”
苏夫人连忙起身行礼,刚想上前搀扶,老夫人便绕开她,径直往上首坐下。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老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积威已久的压迫感。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深宅大院里的那些阴私手段,什么没见过?你最好从实说来!”
苏夫人被婆母锐利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
她本就是第一次亲手做下这等恶事,心中惶恐,布局更是漏洞百出。
在老夫人连番逼问下,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却并非悔恨,而是委屈与恐惧。
“母亲……儿媳……儿媳也是一时糊涂啊!那海棠,自生下长子,便恃宠而骄,夫君他……他几乎日日宿在她房中,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正妻?长此以往,这府中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我……我这才……”
“蠢货!”
老夫人厉声打断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那些妾室姨娘,不过是玩意儿!恃宠而骄的,打发卖了或是寻个错处处置了便是!
你身为正室,连这点手段都没有?何至于用这等激烈又留人话柄的方式!
那孩子,那是我们府上的长孙!是上了家谱的!是你往后的依仗之一!你竟也……你真是糊涂透顶!”
老夫人自己也是从媳妇熬成婆的,自然经历过妾室争宠。
在她看来,处置不听话的妾室可以,但损害家族子嗣,尤其是可能带来贤名的庶长子,则是愚蠢至极!
“你是不是觉得做得天衣无缝?”
老夫人冷笑,“要不要我现在就请仵作来验一验那孩子的尸身?看看究竟是瘟疫,还是别的什么?”
苏夫人吓得浑身一颤,连连磕头:“母亲息怒!母亲息怒!儿媳知错了!求母亲看在孙女的份上,饶了儿媳这一次吧!”
看着她这副不成器的样子,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
事已至此,为了儿子的官声,为了府邸的安宁,这家丑绝不能外扬。
但是,愚蠢又恶毒的事,只能做一次。
敲打是必须的!
她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敲打苏夫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再让我发现你行此等腌臜之事,损及我儿前程、祸及家族子嗣,我定不轻饶!现在,立刻去把你留下的首尾给我处理干净!若有一丝风声走漏,我唯你是问!”
苏夫人如蒙大赦,连声应下,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到底还年轻,这般沉不住气!
屋内,老夫人疲惫地闭上眼。
一个无辜的婴孩,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就在这深宅后院的倾轧中,如同微尘般消散了。
而她,为了家族的“稳定”,选择了默许和掩盖。这高门大院的光鲜之下,不知要埋葬多少这样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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