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乍起,夜色如铁。
天关以北,云压山川,雷光自西天倾泻,似欲将天地劈作两半。
洛水暴涨,河畔泥沙翻涌,风中夹着焦土的气息。
此处,乃周与楚之交境——函谷以东,天关所在。
此地向来为王道之防,如今却兵旗密布,杀声隐隐。
齐、卫两国的使节甫出镐京,尚未回国,便接到密令——楚国大军已越天关,声称“奉天改命”,欲立“新天子”。
此言如雷霆震世,天下皆惊。
——
镐京宫内,召公彻夜不眠。宫灯映照他深陷的眉目,卷宗散落一地。
鲁公步入,拱手道:“楚兵已越关二百里,所过不战而下。齐、卫亦调兵向西,其势若合。此局,恐非单兵之乱。”
召公目光如霜:“齐、卫阴谋已久。楚人出兵,乃借问天礼之势。此乃‘借天改命’,一旦成势,天下诸侯皆将附之。”
太师随至,神情沉郁:“周军尚在洛水以西,王未归,天命空悬。若不举兵守洛,楚人一日抵镐京。”
鲁公沉声道:“然民心惶惶,若轻举妄动,只恐乱上加乱。”
召公闭目片刻,缓缓道:“天命未绝,我周尚存一息。传我令——召西北守将孟章、南郢侯辛甲,即刻领兵五万,死守洛水之东,不得退半步!”
太师应令而去,鲁公却低声叹道:“天命之战,终至于此。”
——
天关之外,楚军营帐连山。
三万铁骑陈于洛东,旌旗如林。
楚王亲弟楚季坐于中帐,面色冷峻,眼中光如刀锋。
帐中将士跪列一侧,一名策士披玄袍而立,拱手道:“大王,洛水之战,周军不过五万,心虚势弱。若此时举火而攻,周之礼崩矣。”
楚季目光幽冷:“我非为功而攻,我为命而起。问天无声,便由我楚为天言。”
策士微笑:“大王此举,虽逆礼,然顺势。齐、卫既密书相应,天下三国同心,周气已尽。”
楚季缓缓起身,走至帐门。外头风雨如泣,雷光闪烁,他抬手向天,喃喃自语:
“天若弃周,必应吾声;若不应,则吾以血为祭。”
他掌心一合,闪电照面,雷声如吼。楚军营中数万士卒齐呼——
“问命以兵,代天行道!”
——
与此同时,镐京西北的洛阳渡口,夜色未央。
五万周军集结,甲胄寒光如霜,军旗飘扬。大将孟章披战袍立于高台,双目如鹰。
他一向寡言,此刻却沉声道:“楚军号称奉天,实为逆命。若周亡于此,天下礼终不复。吾等虽死,须守天道!”
众将齐声应诺。军阵肃如山,洛水之上波光冷冷,似在聆听这最后的誓言。
鲁公亲临军前,风卷大袖,目光深远。孟章上前叩首:“鲁公亲临,周气未绝!”
鲁公拍其肩,沉声道:“我周千载之基,不在兵,在心。你守河,我守人。天若不应,我等以心应天。”
孟章拱手:“诺!”
风雨之中,战鼓三声,洛水两岸,火光起。
——
天色渐白,东方隐隐透出黎明。楚军铁骑渡河,水花翻卷如银蛇乱舞。周军阵前,号角齐鸣,弓弦如雷。
箭雨如倾,破风之声刺耳,血色漫天。孟章骑马横阵,手中长戟如龙,怒吼声震天地。
楚军猛攻,阵势如浪。河畔之上,火与血交织,天地俱红。
鲁公立于远处高丘,衣袂被风卷起,目光沉若寒铁。
他喃喃:“天若有意,今当示之。”
话音方落,苍穹骤裂。
一道天雷,自云中垂直而下,正劈洛水中央!
水面翻腾,火光映天,楚、周两军同时止步。那雷声连绵不绝,震得山河皆颤。
孟章抬头望天,声如洪钟:“天应矣!天助周也!”
然而,那雷光未散,又接连坠下三道,东、西两岸皆燃起火焰。楚营旗帜断裂,周军营帐亦倾。
天威无分敌我,似欲以怒洗世。
鲁公的脸在雷光中映得惨白,他缓缓握紧手中的玉佩,低声道:“天……不偏周,也不偏楚。天怒人乱,命将倾矣。”
——
夜幕再度降临时,洛水两岸尸横遍野,火光照彻山谷。
楚军虽退,却未败;周军守住天关,却伤亡半数。
天命未定,天下已乱。
风声呼啸,吹动残旗。鲁公伫立在焦土之间,望向天边那缕未灭的雷光。
“天意不明,人心更暗。此局若破,唯有血路一条。”
他转身,步入风雨。镐京的钟声遥遥传来,如哀,如问,如诉不尽的命运回响。
——
洛水的烟尘已散三日,但血气犹未消。
河畔焦黑的土地上,残旗半埋于泥,腐气与雷火的焦味混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苦味。
周军虽守得天关,却已元气大损。
孟章重伤,被抬入帐中,仍强撑着坐起,望着外头被风撕裂的残云。
“楚军退了么?”
副将低声应道:“退三十里,但未远。似有齐、卫援兵入楚营。”
孟章苦笑一声:“退非败也,是待机。”
他抬头望向西北天际,那一抹暗红的暮光映着云端,如血凝空,仿佛在昭示着某种不祥的归宿。
——
镐京宫中,召公立于御阶之上,宫灯如豆,风吹幔影。殿内陈列着自天问礼以来诸侯往来书牍,堆叠如山。
太师进殿,神色凝重:“楚人虽退,然齐、卫各遣兵五万,自东而来,欲‘平天关之乱’。实则假仁为兵,图入洛而西。”
召公微微颔首,手中青玉简被捏得微颤:“天下诸侯皆以‘奉天’为名,行逐鹿之实。天命二字,已成刀柄。”
鲁公自后而至,语气冷峻:“天下人皆问天命,然无人问德。若天命在势,则人心永乱。”
召公叹道:“鲁公,若今不以势御势,则德终无立足之地。”
鲁公闻言沉默,良久才道:“我明白。只是……守天者终要血染袍。”
召公看他,目光沉静:“吾等已非为王守,而为道守。”
——
夜深,宫外的雨声淅沥。
宫门外忽至急报——楚、齐、卫三军会师于洛东,建旗“奉天新盟”,号“同天社”,言:“天问既无应,当众国共立新主,以定天下。”
召公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一顿,竹简跌落,发出清脆的一声。
鲁公面色一变:“此言一出,天下必动!此举……是要立天子!”
太师沉声:“他们以‘新主’为号,不言立谁,实则各怀鬼胎。齐欲东主,楚欲南尊,卫欲借势中立。此三方若真议成盟,周室不日将被削为‘天宗’,失国名而存其号。”
召公闭目,胸膛起伏。片刻后,他缓缓道:“传我令——封镐京诸门,罢朝五日,命鲁公监天坛,太师整兵于洛西。若有国使来议——以礼待之,但不许其过午登殿。”
鲁公神色一震:“召公欲以静待乱?”
“非也,”召公低声道,“以静观天变。乱至极处,天心必现。”
——
同夜,楚营帐中,楚季负手立于火前。
火焰燃烧在他眼底,如妖异的血光。
帐外风声翻滚,雷未歇,似天仍怒而未息。
齐使与卫使同坐帐侧,齐使温声劝道:“此时若立‘天主’,名正则天下从之。周王问天不归,王气久绝,天命空悬。吾三国若先立名号,则得天机先机。”
楚季冷笑:“天机先机?天机在人心。若天下归我楚,则我为天主;若不归,立何名,皆为虚声。”
卫使拍案而起:“大王若犹豫,天将不待!齐国已遣使北召燕鲁旧臣,若合十国而誓,楚虽强,终孤也!”
楚季目光如刀:“孤?孤宁为孤鹰,不为群雀。齐欲以盟夺天,吾便以血改天!”
话音一落,他抬手一掷,火光骤盛。营外数百铁骑应声疾出,火炬连天。楚军旗帜高扬,号角声震动群山。
那一夜,天关雷声再作,风如刃割,河光似血。
——
翌日,洛水两岸俱燃烽烟。楚、齐、卫三国联合军号“同天军”,兵出天关,攻洛而西。
周军疲弱,孟章虽重伤复出,仍领残军死战。
洛水再成焦土,血流入河。
鲁公立于北岸高丘,身后号角嘶鸣。他凝望对岸那一面三国合旗,忽然笑了。那笑中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清明。
“天命……真要由人改乎?”
他拔剑插地,衣袂翻飞。身后数千残军列阵,目中不再有惧色。
“我周之命,天或不应,人当自守!”
鼓声轰鸣,洛水之战再启。
——
暮色时分,战火染红天关。雷霆再作,仿佛天也在怒。楚军陷阵,齐军侧攻,卫军断后,三方如兽啮噬。
孟章胸口中箭,仍死守阵门,血流满甲。他仰天长笑:“天命若弃我周,何不雷劈我头!”
话音未落,一声惊雷直贯天野——那雷竟真落在他身侧,泥石飞溅,他却安然无恙。
众军齐呼:“天佑周!”
楚军阵中却忽有号角急响,似示惊乱。
远处风卷火光,旗影乱舞。楚季立于高丘,盯着那天边不散的雷光,神色终于动摇。
“天……若不弃周,吾楚当如何立?”
风将他的话吞没,天地间唯余雷声与哭喊。
——
夜尽,战犹未息。洛水之畔,一道血月挂天。火照人影,尸横遍地,江山在燃,天命在裂。
“雷裂天关处,血燃洛水心。命非天所授,争者自沉沦。”
“云断无王气,火余有故臣。乾坤虽动乱,天意未全分。”
天问未息,诸国反心;帝梦犹存,礼火将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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