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月的“贡院”门前，皆是穿青布长衫、手握折扇的书生。唯有街角停着辆枣红色马车，车帘被轻轻掀开，刘老夫人扶着丫鬟春桃的手走下来。
她穿着酱紫色缎面褙子，鬓边簪着支赤金镶珍珠的簪子，虽已年过六十，精神头却足，只是眼神时不时往贡院门口瞟，看着十分急切。春桃赶紧提醒：“老夫人，您都在这儿等半个时辰了，风大，要不咱再回车里坐会儿？”
刘老夫人摇摇头：“不回。我这三个孙儿，自打去年进了护卫队，就没回过家。今儿春闱，我得亲眼看看他们才放心。”说着又叹气，“你是不知道，当初把他们送去护卫队，我也是下了决心想让他们出去历练一下，不知道这三个臭小子是不是心里还在恨我。没想到现在出息了，还敢来考春闱，我一定要在考场前见见他们，给他们助威打气。”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嘚嘚地响，越来越近。春桃眼尖，指着那边喊：“老夫人，您看！是三位少爷！”
刘老夫人赶紧抬眼，只见三匹高头大马从人群里穿过。马上三个年轻男子，都没穿长衫，而是一身藏青色短打，腰间扎着宽幅黑皮带，上面挂着匕首鞘，裤脚扎进皂色布靴里，身姿挺拔，一看就是练家子。
为首的是刘大海，他个子最高，脸上带着几分沉稳，看见刘老夫人，立刻勒住马缰绳，翻身跳下来。身后的刘大江和刘大河也跟着下马，快步走过来。
“祖母！”三人齐声喊，声音洪亮，引得周围书生都回头观看。
刘老夫人拉过刘大海的手，摸了摸他的胳膊，眼眶有点红：“我的乖孙，这才多久没见，怎么看着又壮实了？护卫队里没少吃苦吧？”
刘大海笑着摇头，声音温和：“不苦，祖母您放心。我们每天除了练功夫，还请了先生教我们读书，文化课一点没落下。”
刘大江也凑过来，他性子活络，笑着说：“就是每天早起有点难，天不亮就得起来扎马步。不过大河比我强，他每天都起得最早，还帮我温书呢。”
刘大河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二哥你别埋汰我，我那不是怕你考不过嘛。”
刘老夫人被他逗笑了，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实诚。快说说，你们这一路过来顺不顺利？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顺利着呢，”刘大江抢着说，“妹妹的大姑姐雨荷公主，派了护卫队的几个兄弟护送我们过来，他们还在那边等着，说等我们进了考场再走。对了祖母，您怎么大冷天的过来了？风这么大，冻着您可怎么办？”
“我这不是想你们嘛，”刘老夫人拍拍他的手，“自从你们去了护卫队，这么长时间没见，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今儿借着春闱，过来看看你们，问问你们在队里吃得好吗？住得暖不暖？”
刘大海赶紧说：“吃得好，每天都有肉，住的地方也暖和，有炭火。您别担心我们，三个大小伙子在哪儿也不会吃亏。倒是您，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想着我们。”
“我好得很，”刘老夫人点头，又叮嘱，“一会儿进了考场，别紧张，就跟平常读书一样。渴了就喝自己带的水，饿了就吃点心，别跟人起争执，知道吗？”
“知道了祖母！”三人齐声应着。
正说着，又有一辆马车过来，停在他们旁边。车帘掀开，下来个穿月白色襦裙的姑娘，梳着双丫髻，发间簪着支碧玉簪，眉眼灵动，正是刘家的小女儿刘珠儿。她手里还提着三个食盒，快步走过来。
“大哥！二哥！三哥！”刘珠儿喊着，走到三人面前，有点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刘大江笑着打趣：“小妹，你可算来了！我刚才还跟大哥说，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咱小妹怎么没来，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刘珠儿白了他一眼，把食盒递过去：“谁忘了你们了？早晨大理寺有个案子，我得把卷宗整理完才能过来。这是我给你们带的桂花糕，还有几样糕点，你们进考场前垫垫肚子，甜的，能讨个好彩头。”
刘大河赶紧接过来，打开闻了闻：“还是小妹贴心，知道我爱吃桂花糕。”
刘大江凑过去想拿一块，刘珠儿拍开他的手：“别现在吃，一会儿进考场再吃，省得饿。”又转向刘老夫人，行了个礼，“祖母，您也来了？风这么大，您怎么不在家歇着？”
刘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着说：“我来看看你三个哥哥，顺便也想看看你。你这孩子，在大理寺当差，每天也忙得脚不沾地，上次回家还是上个月的事了。”
刘珠儿有点愧疚：“是我不好，最近案子多，总加班。等过了春闱，我一定回家好好陪您。”
刘大河突然叹了口气，挠挠头说：“小妹，其实你不来也挺好的。你这一来，我倒有点紧张了。我们哥仨这学问，说起来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要是考不好，多丢人啊。”
刘珠儿一听，乐了：“三哥，你怕什么？你看大哥比你大四岁，二哥比你大两岁，他们都没怕，你怕什么？就算你考不好，不是还有他们俩嘛，正好把机会留给他们。”
“哎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刘大河假装生气，“难道你不想让三哥考个好成绩？”
刘珠儿笑着挑眉：“想啊，怎么不想？我巴不得你们三个都中举，到时候咱们刘家就风光了。”说着收起玩笑，认真道，“说真的，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这半年那么努力，每天又练功又读书，肯定能考好。我在这儿祝你们旗开得胜，都能中个好名次。”
刘大海拍拍她的肩膀：“好，借小妹吉言。我们肯定好好考，不辜负你和祖母的期望。”
就在这时，贡院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穿着官服的考官走出来，手里拿着铜锣，“铛铛”敲了两下：“考生入场！按顺序排队，接受检查！”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书生们排着队往门口走。刘大海三人赶紧把桂花糕收进随身的箱子里，对着刘老夫人和刘珠儿拱手：“祖母，小妹，我们进去了。”
刘老夫人点点头，眼眶又有点红：“去吧，别紧张，祖母在这儿等你们出来。”
刘珠儿也笑着挥手：“加油！我们等你们的好消息！”
三人应着，转身加入队伍。他们身材高大，在一群书生里格外显眼，走几步还回头挥挥手，直到进了贡院大门，身影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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