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灞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刚才升级金仙、暴打小鼍龙的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荒谬感。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小鼍龙那句绝望的嘶吼在反复回荡：
“……等待我们的结局，百分之九十九就是被那孙猴子一棒子打死，成为他们功劳簿上一个冰冷的数字！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数字！”
数字……他妈的数字！
奔波灞猛地抬头，望向漆黑的水域上空，仿佛要穿透万千湖水，直视那高高在上的三十三重天和西方极乐世界，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操！”他猛地一脚踹飞了旁边一个无辜的蚌壳凳子，那蚌精惨叫一声滚出老远。
“这他妈是什么破规矩？！这他妈是谁定的臭傻逼规矩？！啊？！”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水底来回踱步，尾巴焦躁地拍打着淤泥，溅起一片浑浊。
“凭什么？！凭什么底层出来的就得被随便碾压？凭什么没背景没靠山的就活该当耗材？凭什么我们他妈的生来就是蝼蚁，就是渣滓，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眼里可以随便牺牲的数字？！他们香火谁供的？愿力谁给的？不就是我们这些他们眼里的蝼蚁吗？！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转头还能把我们当菜给做了！这他妈还有没有王法了？！天条呢？天道呢？都他妈是摆设吗？专门用来约束我们这些老实妖的是吧？！”
他气得鲶鱼须子都在发抖。本来以为，自己拼死拼活，从战力干到，成了金仙大佬，终于能喘口气，能把那该死的“七年之死”的阴影稍微推开一点了。
结果呢？小鼍龙这血淋淋的现实一巴掌就把他扇醒了！
天真！太他妈天真了！
只要你还是一只“野生”的、“没编制”的妖，只要你还在西游这个世界里混，那你越牛逼，就越显眼，就越可能被“八十一难项目组”盯上，给你发个“演员合同”，然后等你演完戏，就直接“杀青领盒饭”，还是那种一次性饭盒！
不是被九头虫这种内部竞争对手坑死，就是被孙悟空一棒子敲死！
死法可能不同，但结局他妈的一模一样——成为别人功德簿上的一个数字！
合着自己这半年多的努力，从碧波潭小瘪三一路拼杀到黑水河征服者，到头来，就是为了从一个“低级炮灰”升级成了一个“高级炮灰”？
从“龙套甲”变成了“有点戏份的配角乙”，但最终结局还是得死？！
“我就草你天道的亲娘祖奶奶！”
奔波灞内心疯狂输出，把能想到的大佬名字全问候了一遍。
他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内心万马奔腾，还是脱了缰的草泥马！
凭什么啊？
老子虽然是个妖，但老子任劳任怨（抢地盘时），勤勉努力（走私时），从未害过半条人命（主要是没机会），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走私违禁品算行业惯例吧？），最多就是有点嘴贱，喜欢占点小便宜。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活下去吗？不都是为了能在这操蛋的世界里混口饭吃吗？
结果呢？
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自己养肥了点，在那些大佬眼里，反而成了更合格的“肥羊”？
养肥了就好宰了是吧？
至于最后是做成烤全羊还是涮羊肉片，全看大佬们当天想吃什么口味？！
奔波灞气得一张鲶鱼脸直抽抽，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乒乓球。
他不认！
他死也不认这条破命！
他是奔波灞！
是碧波潭黑龙堂坐馆扛把子！
是祭赛国水路上说一不二的“霸爷”！
最重要的，他是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想法的大活妖！
不是谁预定的盘中餐，更不是谁掌中可以随意捏死的玩物！
上辈子他是董理茂，一个小破厂的流水线工人，就因为看不惯车间科长那点破逼倒灶的烂事，仗义执言举报了一下，结果呢？
被穿小鞋，被孤立，最后还被找个借口开除！
但他服了吗？没有！
就算最后混得再惨，他也没向那个狗屁科长低过头！
他的命，就得自己说了算！
这股子来自前世记忆里的倔强、叛逆、不服输的“莽劲”和“愣劲”，在此刻轰然爆发，彻底占领了奔波灞的意识高地！
去他妈的命运！去他妈的大佬！去他妈的取经剧本！
老子不演了！
老子要撕剧本！
要想活，就不能跪着！就得争！抢！斗！
谁不想让老子活，老子就先让他不好过！
管你是九头虫还是孙悟空，管你是龙王还是佛祖！
就是一个字，干！
奔波灞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
他猛地一脚踩灭地上还在冒烟的水烟屁股，唰地站起身，走到还在自怨自艾的小鼍龙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力量大得让小鼍龙一个趔趄。
“喂！别他妈跟个软骨头似的哭哭啼啼了！”
奔波灞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你不是天天嚷嚷要给你爹泾河龙王报仇吗？你不是很不爽被人当棋子随意拿捏吗？光在这儿嚎丧有屁用！是带把的爷们，就站起来，跟老子一起，干他娘的！”
小鼍龙被拍得一愣，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暴揍了自己一顿的鲶鱼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这家伙的身影忽然变得异常高大，身上那股澎湃汹涌的妖力甚至有些不稳定地外溢着，带着一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疯狂气势。
听着奔波灞那激昂慷慨、大逆不道的宣言，小鼍龙第一反应不是热血沸腾，而是觉得……这哥们是不是受刺激过度，疯了？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有气无力：
“霸……霸爷，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报仇？逆天？我拿什么报？我连您都打不过……您虽然厉害，可……可上面那是灵山，是天庭啊！我这纯粹是螳臂当车，八岁小孩挑战拳王泰森，送人头都没这么送的……废了，我已经是个废物了……”
他又开始陷入自我否定的循环。
奔波灞看着他这副怂包蛋的窝囊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真是恨铁不成钢！
他猛地瞪圆了眼睛，俯下身，几乎把脸贴到小鼍龙脸上，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直接抛出了夺命三连问，声音如同炸雷：
“那你想怎么样？！啊？！”
“就这么认命了？乖乖滚回你的黑水河，洗干净脖子，等着取经人过来，然后像条狗一样被那猴子打死？完成你那傻逼的‘劫难’KpI？！”
“还是想像你爹一样，当个乖乖听话、用完就被随手扔掉的垃圾？就眼睁睁看着你爹的龙头现在还挂在剐龙台上，当成天庭彰显威严、杀鸡儆猴的战利品？！”
“你他妈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你裤裆里那二两肉是摆设吗？！你要真这么怂，干脆现在就自己了断，最多烂一块地，省得以后活着丢人现眼，还连累你西海那八个哥哥！”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这番话，像是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小鼍龙最痛苦、最不愿面对的伤疤里，然后又残忍地搅动了几下！
小鼍龙被骂得浑身剧震，脸上肌肉疯狂抽搐，痛苦、屈辱、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眼中翻腾！
那死寂的潭水，终于被这颗粗暴的石子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嘶声道：
“那我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难道冲上天庭去找玉帝老儿拼命吗？那是送死！”
“打不过就认怂？就心甘情愿把命交出去任人宰割？谁规定的？！”
奔波灞大骂，“你他妈脑子里都是水草吗？谁告诉你报仇就一定得正面硬刚了？”
他脸上露出一种极度鄙夷却又带着点狡猾的笑容：
“傻逼才玩单挑，蠢货才只知道强攻！就像你，想当水族之王，结果就知道硬打硬冲，最后怎么样？撞得头破血流！对付上面那些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老阴比、老狐狸，能硬来吗？啊？我们出来混，打打杀杀那是基层马仔干的活！想当大佬，得用脑子！得玩心眼！得比他们更阴！更狠！更不要脸！”
小鼍龙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颠覆认知的至理名言，原本绝望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他急切地追问：
“玩……玩心眼？怎么玩？霸爷，您……您有路子？”
奔波灞一看他上道了，心里暗喜，但脸上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义正辞严的样子，挺直了腰板，用一种充满哲理的语气说道：
“具体怎么操作……暂时还没有详细的作战计划书。”
“啊？”小鼍龙顿时又蔫了半截。
“但是！”奔波灞话锋一转，声音铿锵有力，
“方法总比困难多！路是走出来的，计谋是斗出来的！咱们可以摸着石头过河，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在斗争中学会斗争！一句话，边干边学，干就完了！”
小鼍龙：“……”
他听着这充满不确定性、甚至有点像是忽悠的话，看着奔波灞脸上那种莫名其妙的、仿佛“老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办但老子就是能办成”的迷之自信，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明明感觉很不靠谱……但为什么……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而且，看着奔波灞那坚定的眼神，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气势，他仿佛真的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一种似乎真的可以挑战规则、撼动那看似铁板一块的秩序的力量！
这种莫名的信任感来得毫无道理，却又如此强烈。
小鼍龙愣愣地看着奔波灞，看了好几秒，忽然，他猛地一咬牙，仿佛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又无比重要的决定！
只见他“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倒在湖底的淤泥里，对着奔波灞抱拳，低头，大声吼道：
“霸爷！您要是不嫌弃我小鼍龙是个败军之将，是个累赘！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我愿意跟着您干！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求霸爷收留！”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和决绝！
哗——！
这一跪，这一吼，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把周围所有正在默默干活、偷偷吃瓜的小弟和妖王们全都给惊呆了！
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兵器、打扫工具掉了一地都浑然不觉！
什……什么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那个半个时辰前还不可一世、牛逼哄哄、喊着要一统水族的金仙级妖王——黑水河小鼍龙，此刻居然……居然跪在了霸爷面前？！
主动要求拜码头？认大哥？！
这剧情反转也太快了吧？！坐火箭都没这效率啊！
他们离得远，根本听不清两人刚才具体聊了啥，只看到霸爷先是踹凳子，然后拍肩膀，接着好像骂了几句，然后小鼍龙就跪了……
这……这操作简直神乎其技啊！
霸爷这嘴炮功力，比他那手吸收妖力的功夫还牛逼啊！
这是直接把对方精神防线都打崩溃了，然后顺势收编？
刚刚投诚过来的青鬃狮、石将军、蹈海魔三妖，此刻对奔波灞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他们原本只是屈服于奔波灞的实力和势力，现在一看，这位爷不仅能打，还会“攻心”，这手段，这魄力……难道他真的是某个上古魔神的转世？出来游戏人间了？
至于那些原本就是奔波灞手下的小妖们，此刻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看着霸爷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霸爷牛逼！”
“看到了吗？这就是咱们大佬！能文能武！”
“以后谁再说咱们霸爷只是运气好，我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霸爷威武！一统江湖！”
现场的气氛，瞬间从之前的震惊寂静，变得火热无比！
奔波灞看着跪在面前的小鼍龙，听着周围的欢呼，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还好忽悠……啊不，是劝说成功了。
他努力维持着大佬的淡定，伸手将小鼍龙扶了起来。
“起来吧，兄弟。”
奔波灞拍了拍他的胳膊，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跟着我霸爷，别的不敢说，就一点，咱们的命，咱们自己挣！谁想轻易拿走，得先问过咱们兄弟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是！霸爷！”
小鼍龙站起身，眼神虽然依旧复杂，但那股死寂和绝望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燃起的、带着一丝疯狂和决绝的火焰。
奔波灞环视一圈激动的小弟们，豪气顿生，大手一挥：
“行了！别愣着了！打扫战场，清点收获！把黑水河的兄弟们都安置好！受伤的赶紧治！今晚咱们黑龙堂大摆筵席，欢迎龙哥和黑水河的新兄弟们入伙！不醉不归！”
“吼！！！”
众妖欢呼雷动，干劲十足。
而奔波灞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收了小鼍龙，实力大增，但也意味着，彻底站在了灵山“八十一难项目组”的对立面……未来的路，注定是刀光剑影，步步惊心。
但他眼神依旧坚定。
怕鸡毛！
干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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