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城的天空,像是被一块浸满了水的灰色巨布蒙住了,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连续数日的救治和清理,让这座饱受创伤的城池勉强恢复了一丝生气,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和茫然,却比任何实质的废墟都更难清除。
我刚刚用紫金龙魂石的力量,安抚了好几个因亲眼目睹亲人化作干尸而夜夜惊悸、神魂近乎溃散的孩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临时居所的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狼藉的街道和那些眼神空洞、如同游魂般穿梭的幸存者,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医术可以治愈身体的创伤,龙魂石可以净化邪气的侵蚀,但那些破碎的心和失去的希望,该如何弥补?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而威严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骤然间席卷了整个琉璃城!
天空那灰色的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缓缓旋转起来,中心透下了一道璀璨夺目的、纯粹由神力凝聚而成的金色光柱!光柱之中,隐隐有龙影盘旋,带着俯瞰众生、裁决万物的无上气势,精准地落在了城中尤龙墨临时驻扎的主殿广场之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惊呆了!无论是忙碌的神皇卫,还是麻木的水令族幸存者,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仰头望向那道光柱,脸上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丝不知所措。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种气息,这种威势……我太熟悉了!尽管只在那遥远的记忆碎片和兄长的描述中感受过,但绝不会错——
是神皇宫!是父皇尤龙翟的意志降临了!
尤龙墨的身影第一时间出现在主殿门口,他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战袍,神色肃穆,朝着光柱的方向微微躬身。几名伤势未愈的副将也强撑着赶到他身后,垂首肃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水令寒伏诛,琉璃城易主,如此大的变故,神皇宫不可能没有反应。父皇的旨意,将决定这座城池,乃至整个水令族未来的命运。
我的目标,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而复杂:我必须在场,亲眼见证这道旨意的内容,评估它可能带来的影响。尤龙墨需要支持,而水令族这些刚刚经历浩劫的幸存者,他们的命运,我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父皇对于我在此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对于紫金龙魂石展现的力量,会是什么态度。
金色光柱缓缓收敛,最终化作一卷悬浮在半空之中、由紫金色神力凝聚而成、表面流淌着玄奥符文的神旨卷轴。那卷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代表着衍界至高无上的权柄。
尤龙墨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恭敬地将那卷轴接在手中。当他触碰到卷轴的瞬间,卷轴自动展开,父皇那熟悉又陌生的、充满了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广场上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直接烙印在神魂深处!
“水令一族,族长水令寒,勾结外魔,悖逆纲常,行献祭邪术,戮害本族,罪孽滔天,罄竹难书!今已伏诛,实属咎由自取!”
开场便是极其严厉的定性,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每一个水令族幸存者的心脏。我看到下方许多民众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上刚刚因为救治而升起的一丝生气,瞬间又被恐惧和绝望覆盖。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神皇有宽宥之心。念及水令族多数子民乃受裹挟、蒙蔽,亦是此番劫难之受害者,特网开一面,不予株连。”
这句话让不少人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旨意的内容转向了实质性的处置。
“即日起,剥夺水令族自治之权,由神皇族少主尤龙墨,暂代监管水令一族及琉璃城一切事务,整饬秩序,抚恤伤患,清剿余孽!”
尤龙墨微微颔首,表示领命。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但接下来的内容,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水令族不可一日无首。责令尔等,于三日之内,从族中推举出品行端正、忠于衍界、能力出众之新任族长,报由神皇少主尤龙墨核查后,奏禀神皇宫册封!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若有延误,或推举非人,严惩不贷!”
声音戛然而止,那紫金色的神旨卷轴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中。但那浩瀚的威压和冰冷的话语,却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广场上一片死寂。
推举新族长?戴罪立功?
这道旨意,看似给了水令族一线生机和自主选择的机会,但实际上,却是一把更加锋利的双刃剑,也是一个潜在的、充满诱惑的陷阱。
旨意颁布,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这道看似给予机会的旨意,背后隐藏着重重阻碍。
第一重阻碍,来自水令族内部盘根错节的势力与深刻的分歧。
水令寒虽然倒台,但他代表的激进派系树大根深,其残余势力并未完全清除,只是暂时蛰伏。而族内还有其他派系,比如之前就与神皇族较为亲近的温和派,以及一些保持中立、只顾自身利益的墙头草。
推举新族长?谁有资格?谁有能力服众?
激进派残余势力会甘心让温和派上台吗?他们会不会暗中搞破坏,甚至推出自己的代理人?
那些在献祭中失去亲人、对任何当权者都充满不信任的普通民众,会相信和接受这个被“神皇监管”下推举出来的族长吗?
这根本不是推举,这简直就是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搭建一个脆弱的平衡木!稍有不慎,就是新一轮内斗和流血的开始!
第二重阻碍,来自神皇族内部,或者说,来自父皇那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
旨意让尤龙墨“暂代监管”,又让水令族“推举”族长,最后还要由他“核查”、“册封”。这看似放权,实则将最终的决定权牢牢抓在了神皇族手中。
尤龙墨这个“监管”身份极其微妙。他既要稳定局势,防止水令族再次生乱,又要在推举过程中施加影响,确保最终上台的是一个符合神皇族利益、至少是可控的族长。
这其中的分寸极难把握。干涉过深,会激起水令族更大的反弹,坐实了“神皇族操控”的罪名,之前的救治和安抚效果可能大打折扣。干涉过浅,万一选出一个阳奉阴违、甚至暗藏祸心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父皇真的完全信任尤龙墨的判断吗?这道旨意,是否也是对尤龙墨能力的一次考验?
第三重阻碍,也是最隐秘、最危险的,来自那个无处不在的“蒙面人”势力的可能渗透。
水令寒临死前的遗言犹在耳边。那个“大人”的触手,既然能伸到水令寒这样的族长身上,难道在水令族内部,就没有别的棋子了吗?
推举新族长,这样一个权力真空和混乱的时期,正是他们暗中活动、扶植傀儡、甚至亲自下场搅混水的绝佳时机!如果他们趁机将某个关键人物控制,或者扶持一个看似无害、实则早已被他们掌控的代理人上台,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我们必须确保,推举出来的新族长,不仅能力服众,忠于衍界(至少表面如此),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是“干净”的,没有被那个“蒙面人”污染或控制!
旨意下达后,尤龙墨立刻展现出了他作为神皇少主的魄力和手腕。
他首先以“监管”身份,发布了一系列稳定人心的命令,重申了对普通民众的庇护政策,并加快了物资调配和伤员救治的进度,试图先稳住最基本的民生。
接着,他召集了水令族内目前还能找到的、具有一定声望和影响力的长老、各支脉的头面人物,进行了一次闭门会议。
我作为“重要协助者”和“医术权威”,也被尤龙墨邀请列席。我知道,他是想借助我的观察力,以及紫金龙魂石可能对邪异气息的敏感,来甄别这些人。
会议的气氛压抑而紧张。
尤龙墨端坐主位,神色平静,但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下方那些神色各异的水令族高层。他并没有直接指定人选,而是将父皇的旨意再次强调,然后开门见山:
“三日之期,转眼即至。新任族长关乎水令族未来,亦关乎衍界稳定。尔等皆族中栋梁,当以族群存续为重,摒弃私念,推举贤能。本少主在此承诺,推举过程,神皇族原则上不予干涉,但最终人选,必须德才兼备,且需通过核查。”
他这番话,既给了他们压力,也给了他们一定的自主空间,同时划下了红线。
下方顿时议论纷纷。
一位头发花白、名叫水令渊的老者,是族中温和派的代表,在之前的叛乱中家族也损失惨重,他率先开口,提议推举一位以仁厚着称、在普通民众中口碑不错的旁系长老。
但立刻就有原水令寒一系的、虽然表面上已经投诚但眼神闪烁的长老出言反对,认为那位旁系长老实力不足,难以在如今严峻的形势下统领全族,他们隐晦地提出了另外几个偏向激进、或者与他们关系密切的人选。
各方争执不下,会议很快就陷入了僵局。利益、仇恨、恐惧、野心……各种情绪在小小的会议室里碰撞、发酵。
我静静地观察着,感受着每个人身上的气息波动。紫金龙魂石在我怀中安静地躺着,暂时没有异常反应。但我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还在后面。
尤龙墨耐心地听着,偶尔插话引导一下,或者用强大的气场压制过于激烈的争吵。他在努力地平衡各方,试图引导出一个相对稳妥的结果。
就在会议僵持不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气氛越来越焦躁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闯入了会议室。
是一名浑身浴血、铠甲破碎的神皇卫斥候!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进来的,脸色惨白,气息萎靡。
“少……少主!不好了!”斥候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和虚弱,“城外……城外三十里处的‘碧波潭’……留守看守的两队兄弟……全……全军覆没!”
“什么?!”尤龙墨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碧波潭是琉璃城一处重要的水源地和小型灵石矿脉,虽然战后开采基本停滞,但依旧派了兵力看守。两队神皇卫精锐,竟然无声无息地全军覆没?
“怎么回事?是谁干的?”尤龙墨的声音冰冷如铁。
那斥候艰难地喘息着,眼中残留着恐惧:“属下……属下赶到时,只看到……所有人的尸体都……都干瘪了……像是被抽干了……和城里那些……一模一样!现场还残留着……一股极其阴冷邪恶的气息……”
嗡!
整个会议室炸开了锅!
“是那个邪术!”
“还有余孽!”
“他们……他们又回来了?!”
水令族的长老们个个面无人色,惊恐万状,刚刚还在为了族长之位争吵的他们,此刻被更大的恐惧笼罩。
而我,在听到“干瘪”、“阴冷邪恶气息”这几个词的瞬间,怀中的紫金龙魂石,猛地传来一阵清晰而急促的悸动!比之前感应到任何邪气都要强烈!它甚至微微发烫,指向城外的方向!
我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不是余孽!这种感觉……更像是水令寒体内那道“印记”的同源力量!是那个“蒙面人”的力量!他们果然没有放弃!他们不仅在暗中窥伺,甚至已经开始主动出手,制造恐慌,搅乱局势!
这个意外,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头上。
碧波潭的惨案,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会议室内虚伪的平静和无聊的争吵。
在绝对的危险和共同的敌人面前,内部的纷争似乎瞬间变得微不足道了。
尤龙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水令族长老的脸。他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压力,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窒息。
“诸位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邪魔未清,虎视眈眈。水令族此刻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争权夺利、在内部搅风搅雨的族长!而是一个能够凝聚全族之力,共渡难关,有能力、有胆魄、更值得信任的领袖!”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位最初被水令渊长老提议的、以仁厚着称的旁系长老——水令沧身上。水令沧在之前的叛乱中家族也受到了迫害,他本人一直致力于救治伤员,安抚民众,在底层声望很高,但性格稍显温和。
“水令沧长老。”尤龙墨直接点名,“你在族中素有仁名,近日救助族人亦是不遗余力。值此危难之际,你可愿暂代族长之职,统领全族,配合神皇族,清剿邪魔,稳定人心?”
这个提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尤龙墨没有等待他们无休止的争吵,而是在外部危机的压力下,直接以“监管”的身份,提出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极具倾向性的人选!他选择了声望最高、背景相对干净、而且看起来最容易“合作”的水令沧!
那些原本争吵不休的长老们,此刻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立刻出声反对。
碧波潭的惨案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自己。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一个看起来能团结大多数、并且得到神皇少主“支持”的人选,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
局势,因为外部突如其来的威胁,发生了惊人的反转!尤龙墨巧妙地利用了这个危机,强行推动了族长人选的进程!
尤龙墨的提议,像是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激起了涟漪,却也暂时压制了底下的暗流。
水令沧本人似乎也极为意外,他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围沉默(或敢怒不敢言)的同族,又看了看目光灼灼盯着他的尤龙墨,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尤龙墨深深一躬。
“承蒙少主看重,老朽……愿尽绵薄之力,与众族人共渡难关!”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没有直接答应担任族长,而是说“暂代”和“共渡难关”,显得十分谨慎和识时务。
尤龙墨点了点头:“很好。既然如此,在正式推举完成之前,便由水令沧长老暂领族长事务,统筹族内一切资源,配合神皇卫,全力追查碧波潭惨案元凶!”
他这是直接将一部分权力和责任,交到了水令沧手中。既是信任,也是考验,更是将他绑上了神皇族的战车。
“诸位可有异议?”尤龙墨再次看向其他长老,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无人应答。默认,成了此刻唯一的选择。
“既然如此,此事便暂定。水令沧长老,即刻起,由你负责安抚受惊民众,并抽调族中好手,配合神皇卫调查碧波潭!其余人等,各司其职,稳定内部,若有异动,或勾结外敌者——”尤龙墨眼中寒光一闪,“杀无赦!”
铁血的手段,配合着外部危机的压力,暂时将水令族内部可能爆发的冲突强行压制了下去。
一场围绕新族长推举的权柄之争,在第一回合,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被尤龙墨借助外部危机,快刀斩乱麻般地暂时“解决”了。他成功地将一个相对可控的人选推到了前台,并且将水令族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了共同的、外部的威胁上。
会议在一片压抑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各位长老神色复杂地离去,水令沧则立刻在尤龙墨指派的神皇卫协助下,开始履行他“暂代”的职责。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尤龙墨。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以及远处开始重新变得有些骚动的城池,眉头紧锁。
“碧波潭……是警告,也是挑衅。”他低声说道,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个‘蒙面人’……他的手伸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还要快。”我走到他身边,感受着怀中龙魂石尚未完全平息的悸动,“水令沧……可靠吗?”
尤龙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不知道。但目前看来,他是最不坏的选择。至少,他能稳住大部分普通族人。至于他是否干净……”
他顿了顿,看向我:“这就需要你来留意了。你的石头,似乎对那股力量很敏感。”
我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父皇的旨意……你怎么看?”我忍不住问道。那道旨意,看似公允,实则将所有的矛盾和压力都转移到了前线,转移到了尤龙墨身上。
尤龙墨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还能怎么看?帝王心术罢了。既要我们平定叛乱,收拾残局,又要我们平衡各方,选出听话的狗,还不能让神皇族沾染太多血腥和骂名。最后,所有的功劳和苦劳,都不过是他御座前的一份奏报而已。”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冷漠。
我沉默了片刻。权力的游戏,远比医术和战斗更加复杂和残酷。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查!”尤龙墨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碧波潭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同时,盯紧水令沧和族内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这琉璃城,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神皇的旨意如同枷锁,戴在了水令族的脖子上,也套在了尤龙墨的头上。新族长的推举看似有了眉目,实则埋下了更深的隐患。而暗处的敌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落子。
权柄的更迭,从来都伴随着血与火。琉璃城的危机,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加隐秘和凶险的方式,在继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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