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染血的指尖推开破庙朽门。
玄真子染血的掌心捏碎药丸。
粉尘弥漫中,三声闷响如同丧钟。
而雨中那不成调的莲花落,穿透了垂死的黑暗。
“吱呀——嘎!”
腐朽门轴发出比之前更加刺耳、如同濒死呻吟般的摩擦声,被一只沾着新鲜泥泞和暗红血迹的小手,猛地从外面推开!
静心那张圆润的小脸出现在门缝后,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紧贴额角,更衬得她眼中跳跃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光芒。她迫不及待地探进头,贪婪地扫视着庙内,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仿佛已经嗅到了死亡甜美的气息。
“就是这里!”她尖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快意,在雨声和血腥味中异常刺耳,“快!男的废了,女的也快咽气了!师父要‘干净’!”
随着她的话音,两道裹挟着冰冷雨气和浓烈杀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她身侧挤入!斗笠压得很低,深色劲装紧裹着精悍的身躯,手中提着那渗出暗红水渍的油布包裹。他们动作迅捷无声,落地时溅起浑浊的血水泥点,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庙堂中央那两个倒在血污里的身影。
玄真子侧躺在地,道袍被血泥浸透,胸口那个血肉模糊的指洞在昏暗光线下狰狞可怖,脸色灰败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
玉笋仰卧一旁,僧衣污秽,口鼻残留暗红,毫无声息,仿佛早已是一具尸体。
“呵!”静心跟在后面踏入破庙,嫌恶地避开地上的血污,小巧的鼻子皱了皱,随即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她看着玄真子那副油尽灯枯的惨状,眼中快意更浓,“玄真子,你也有今天!为了那个贱人……”她的目光又扫过毫无生气的玉笋,残忍地补了一句,“……值吗?黄泉路上,你们倒是不寂寞了!”
她不再看地上的人,而是转向那两个沉默的斗笠杀手,小手一指玉笋,声音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冷酷:“先处理那个女的!师父说了,要确保她死得‘干干净净’!” 她特意加重了“干干净净”四个字,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
左侧那个身形稍高的斗笠人无声地点点头。他手腕一抖,手中紧裹的油布包裹“哗啦”一声散开,露出一把闪烁着寒芒、带着细微倒刺的短柄弯刀!刀身狭长弯曲,如同毒蛇的信子,刃口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腥甜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庙里原本的气息。
斗笠人提着弯刀,踏着粘稠的血水泥泞,一步,一步,朝着地上毫无知觉的玉笋走去。脚步声沉闷,如同敲响的丧钟。斗笠下,只能看到一片冰冷的阴影。
静心抱着胳膊,退后一步,紧靠在门框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残忍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扭曲表情,准备欣赏这“斩草除根”的一幕。
而就在那斗笠杀手举起弯刀、森冷刀锋即将劈落的瞬间——
一直如同死尸般侧躺在地的玄真子,那原本涣散无神的瞳孔深处,骤然爆发出一点凝聚了所有残存意志、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疯狂光芒!
慧明!静心!赶尽杀绝!
想动她?!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榨取出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微弱力量,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爆发,猛地冲向他唯一还能动弹的右手!
就在那斗笠杀手高举弯刀、身形微顿,将全部杀意锁定玉笋咽喉的刹那——
玄真子那只一直紧握成拳、深深陷在冰冷泥水里的右手,如同蓄力已久的毒蛇,猛地向上扬起!
掌心里,赫然紧攥着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用粗糙油纸紧紧包裹的东西!油纸早已被血水和泥污浸透,边缘破损,露出里面一点点暗紫色的粉末!
正是那诡异老乞丐临走前,“不小心”遗落在玄真子手边的油纸小包!
玄真子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包东西是什么!是毒?是药?还是陷阱?他只知道,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最后的武器!是绝境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玄真子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染血的五指猛地收拢、狠狠一捏!
脆弱的油纸包瞬间在他掌心爆裂!
一小蓬暗紫色的、带着浓烈刺鼻辛辣气味的粉尘,如同妖异的烟雾,猛地在他掌中炸开!瞬间弥漫开来!
“嗯?!”举刀的斗笠杀手首当其冲!那辛辣刺鼻的粉尘扑面而来,他斗笠下的鼻翼本能地一抽!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无数细针同时刺入鼻腔和大脑的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闷哼一声,高举弯刀的手臂瞬间僵直,刀锋停在半空,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摇晃起来!
“什么东西?!”另一个斗笠杀手和门口的静心也同时吸入了一些逸散的粉尘!那刺鼻辛辣的气味直冲脑门,两人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太阳穴如同被重锤击中,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汹涌而至!
“闭气!是毒粉!”另一个斗笠杀手反应极快,强忍着眩晕厉声示警,同时猛地屏住呼吸,脚下发力就想向后急退!
然而,已经晚了!
玄真子捏爆毒粉的瞬间,那引爆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量的举动,也如同点燃了引信,彻底引爆了血引渡厄带来的恐怖反噬!他眼前彻底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沉,彻底瘫软下去,喷出的鲜血混着泥水溅起,意识瞬间坠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就在那紫色粉尘弥漫、三个闯入者同时被那剧烈刺激和眩晕所制的电光火石之间——
异变陡生!
那弥漫的、带着辛辣气息的紫色粉尘,似乎与空气中残留的某种无形之物——也许是玉笋喷出的“三日断”毒血气息,也许是玄真子血引渡厄残留的灼热业力,也许是这破庙本身的腐朽阴气——发生了某种玄妙而剧烈的反应!
嗤嗤嗤——!
空气中响起一连串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爆裂声!
弥漫的紫色粉尘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妖异紫红色光芒的火星!如同被无形的业火点燃!火星虽小,却带着一种灼穿灵魂的恐怖高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引动血脉的诡异力量!
这些被点燃的紫红火星,仿佛拥有生命,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业力牵引,化作三道细小的、燃烧的流光,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向庙内三个尚有意识的人!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铁签刺入牛油的闷响!
一道紫红火星,没入了正举着弯刀、僵立眩晕的斗笠杀手眉心!
一道紫红火星,射入了刚刚屏住呼吸、试图后退的另一个斗笠杀手的心口!
最后一道,也是最细小却最妖异的一道,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钻入了门口静心因惊骇而圆睁的右眼瞳孔深处!
“呃啊——!!!”
静心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被滚油泼中的惨嚎!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右眼,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向后狠狠撞在腐朽的门框上!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整个眼球连同脑髓都在被那妖异的火星灼烧、融化!她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顺着门框滑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如同野兽般的嘶鸣!
另外两个斗笠杀手,没有发出任何惨叫。
被火星射入眉心的那个,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轰然倒下!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泥水里。斗笠滚落,露出一张因极度痛苦和惊骇而扭曲、却在瞬间凝固的脸,眉心处一个细小的、焦黑的孔洞,正冒出缕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被射入心口的那个,则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闷哼一声,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泥泞的血污中!他双手死死捂住心口,身体如同煮熟的虾米般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每一次抽气都伴随着身体的痉挛,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却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仅仅一息之间!
破庙之内,局势彻底逆转!
闯入的三个不速之客,一人瞬间毙命,眉心焦黑!
一人跪地蜷缩,心口灼烧,痛苦欲绝,生死一线!
一人捂眼惨嚎,滚倒在地,状若疯癫,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玄真子,早已在捏爆油纸包的瞬间,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之火,喷血倒地,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昏迷。
唯有地上依旧毫无知觉的玉笋,似乎因为位置和姿态的关系,奇迹般地避开了那致命的紫红火星。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被爆炸的粉尘和弥漫的血腥味笼罩,灰败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沉沉的死亡之梦中,也被这瞬间爆发的业火灼痛了灵魂。
冰冷的雨水,依旧无情地穿过屋顶的破洞,滴落在死寂一片的破庙里。
滴在玄真子染血昏迷的脸上。
滴在玉笋灰白颤动的睫毛上。
滴在眉心焦黑、死不瞑目的斗笠杀手僵硬的尸体上。
滴在跪地蜷缩、痛苦抽搐的另一个杀手背上。
滴在捂着眼睛、发出非人惨嚎、在泥水里疯狂打滚的静心身上。
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辛辣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业火焚烧过的焦灼气息,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地狱图景。
“嗬……嗬嗬……”跪地的斗笠杀手喉咙里发出最后几声痛苦的抽气,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瘫软下去,蜷缩在血泥中,再无声息。心口处,一点细微的焦痕正缓缓洇开。
静心的惨嚎渐渐变成了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抽搐。她那只捂着眼睛的手缝里,有粘稠的、混合着焦黑和暗红的液体缓缓渗出,顺着脸颊流下,在她那张原本圆润、此刻却因痛苦而极度扭曲的小脸上,留下狰狞的痕迹。她似乎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瘫在门边的泥水里,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雨声淅沥。
破庙里,只剩下这绝望的呻吟,和两具迅速冰冷的尸体。
就在这时——
巷子深处,那嘶哑、不成调、仿佛永远带着一种看透生死漠然的莲花落哼唱声,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幕,再次幽幽地飘了过来,由远及近:
“……莲花落哎……莲花落……”
“……业火焚身……无处躲……”
“……红莲开处……魂归去……”
“……是非恩怨……一笔勾……”
哼唱声在破庙歪斜的门口停顿了一下。
一只沾满厚厚泥垢、破草鞋露出脚趾的跛脚,踏入了庙门门槛内的泥水里,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污浊水渍的脚印。
跛脚老乞丐那佝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他浑浊的老眼扫过庙内炼狱般的景象——两具新添的尸体,一个捂眼抽搐、濒临崩溃的静心,还有那两个倒在血泥中、同样命悬一线的男女。
他脸上那被乱发胡须遮蔽的地方,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
“……啧……”老乞丐咂了咂嘴,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都说了……业火味儿重……不听劝呐……”
他拄着开裂的木棍,拖着跛脚,一步一噗嗤,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这一次,他没有走向玄真子或玉笋,也没有理会地上抽搐的静心,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个眉心焦黑、死不瞑目的斗笠杀手尸体旁。
他弯下腰,枯瘦肮脏的手,毫不犹豫地伸进了尸体胸前尚有余温的衣襟里,摸索着。很快,他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沾着血迹的粗布钱袋。
老乞丐掂了掂钱袋,听着里面铜钱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浑浊的老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满意的微光。
“唉……”他叹了口气,将钱袋塞进自己那件破烂棉袄最深的怀里,嘶哑地哼道,“……讨口酒钱……真难呐……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做完这一切,他拄着木棍,拖着跛脚,再次一步一拖沓地,走向庙门。经过捂着眼睛、痛苦抽搐的静心身边时,他浑浊的眼珠似乎瞥了她一眼,那眼神空洞得如同看着一块路边的石头。
“……命啊……”他含混地吐出两个字,身影消失在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那嘶哑的莲花落,也渐渐远去,最终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雨声里。
“……莲花落哎……莲花落……”
“……尘归尘……土归土……”
“……一碗浊酒……送君行……”
“……莫问前路……是幽冥……”
破庙内,死寂重新降临。冰冷的雨滴,持续地敲打着腐朽的瓦片,滴落在血水泥泞中,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声响。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贫尼戒不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