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傩神力补充艰难的困境,像块冰坨子沉甸甸坠在黎鹤心口。那点刚摸到力量边儿的短暂喜悦,早被冲没影了,剩下的是火烧火燎的急迫。
他不能再一个人闷头瞎练了,他得做点什么,得快点儿,让多点儿人看见光亮,哪怕就一丝儿呢!
天擦黑,聚居地中间的空地点了篝火,既是取暖照亮,也想驱散这些天黏糊在空气里的阴冷。族人围坐火堆边儿,脸上还挂着倦容和散不开的愁绪,交头接耳,说来说去,逃不开鬼疫、花国泼的脏水,还有望不到头的将来。
黎鹤缩在暗处,看火苗的光在一张张惶然不安的脸上跳。特别是那些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眼里除了怕,更多是一种没了奔头、死水似的麻木。
他想起前几日躲老槐树下嘀咕着想走的那几个。 想起沈傩说的“驳杂不纯”的信。 想起自己手机里那段模模糊糊却假不了的录像。
一个念头猛地顶了上来,瓷实了。
他吸了口气,从暗影里迈出去,一步步走到火堆光能照到的地方。他一动,好多目光跟过来,嘀嘀咕咕的声音低了下去。
“大伙儿,”黎鹤开了口,声儿不算大,却带着股试着压稳的劲儿,“我知道,心里都怕,都没底。不知道明天咋样,不知道咱扛不扛得住。”
这话戳了心窝子,不少人埋下了头。
“有些话,我以前不信,也烦,”黎鹤接着往下说,透着实诚,“觉得傩戏是老掉牙的玩意儿,是捆人的绳。觉得外头啥都好,值得奔。”
几个年轻人听到这儿,倏地抬眼看他,惊讶里带了点被说中的闪躲。
“可是!”黎鹤声调猛地一扬,目光扫过全场,“有些东西,真等到快没了,等到人家拿刀抵着你脖子来硬抢的时候,你才咂摸出它到底有多金贵!”
他掏出那部旧备用机——屏幕裂着三道纹,边缘磨得发亮,正是录下沈傩神影的那部。他攥着手机的指腹蹭过裂纹,把屏幕朝火堆举了举,火光映在上面,一闪一闪的,像捧着点不熄的小灯。
“花国骂我们是守旧的野蛮子,说咱的傩戏上不了台面,只配让他们‘改’。”他声音拔高了些,压着火星子,“他们连最阴毒的法子都使上了,散邪气,害咱的人!就为夺了这个名,断了咱们的根!”
人群里响起一片压不住的骚动,愤懑的低语嗡嗡作响。
“可咱的东西,就真那么孬?真就比不过他们那些花哨玩意儿?”黎鹤话里带着股不服的犟劲。他没再多说,手指在屏幕上急划几下,猛地举高了,让大伙儿都能瞅见。
屏幕上开始放一段录像——正是下午他勉强为那少年驱散一丝邪气后,求着沈傩点头,再次跳起那套最基础的“驱邪傩”时,让旁边人赶忙录下来的!
画面糙得很,光线暗,黎鹤跳得更是离“好看”差着十万八千里,比老艺人笨拙得多,手脚都发硬。
但是!
所有围坐火堆的人,都清清楚楚看见了,黎鹤的动作磕磕绊绊,胳膊挥得发僵,可当他死命攥着劲、脚底‘咚’地砸在地上时,火堆的光突然晃了晃,他身边的空气像被热气蒸着似的,漾开极细的水波纹扭动,连飘在旁边的火星子都跟着歪了歪!
更唬人的是,镜头偶尔凑近了,对准他淌着汗、绷得死紧的脸和那竭力跟着老调子摆动的手臂时,画面晃得厉害,可当镜头扫过他胳膊时,边角处突然闪了点金芒,淡得像要融进黑影里,却和沈傩驱黑云村邪祟时指尖的光一个模样!
像被风吹灭的萤火,就闪了一下,可围着看的人都猛地屏住了呼吸——那光他们认得!
同时,录像的人压不住的惊呼也录了进去:“快了快了!少族长!黑气又淡丁点儿!”
视频很短,没几下就放完了。
火堆旁死静死静的。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不敢相信地瞅着黎鹤,又瞅瞅那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
惊、疑、蒙……种种情绪在人们脸上窜。
黎鹤撂下手机,环视一圈,嗓子因激动有点哑,却字字清晰:“看见没?这就是咱的傩舞!不是糊弄鬼的!不是瞎跳的!它是真有力道的!是老祖宗传给咱、实实在在能扛邪祟的力气!”
他手指向祠堂那边,也指向更远处被黑夜吞没的山峦:“沈傩大人需要咱的信来恢复力气,可更得咱真明白它,接住它!不能光会怕、只会求!”
他目光特意砸向那些年轻族人的脸,他们神情最复杂,震惊里头藏着最厉害的晃动。
“我知道,这难。我自个儿也学得磕磕绊绊,到现在还歪七扭八。”黎鹤话软了下来,透着恳切,“可只要开始学,只要肯试,咱谁都有可能攥住这份力气!不能光瞪眼看着亲人遭罪,看着仇家蹦跶!”
他顿了一下,豁出全身力气喊出来:“这是咱自己的东西!是能攥在手心里、护住家人的家伙!咱真就要把它扔沟里,然后去求别人赏饭吗?!”
火堆突然‘噼啪’爆了个火星,溅在阿健脚边——映着他通红的脸,也映着周围一张张沉默却翻着惊涛骇浪的脸:之前的愁、怕、麻木,像被火烤化了似的,慢慢透出底下藏着的血性。
火堆旁静了半晌,人堆里突然‘噌’地蹿起个人——是阿健,前些天蹲老槐树下说‘不如去山外打工’的那个。他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脸憋得通红,连之前总挂着的吊儿郎当的笑都没了。
阿健脸憋得通红,眼里早没了先前那股轻浮不屑,全是被震之后的激动和渴盼。他直勾勾盯着黎鹤,声儿因为紧有点磕巴,却亮得吓人:
“少…少族长!你刚…刚跳的那个……能…能教教咱不?就最基础那点儿……跺脚那块儿!”
这一声问,像石子砸进死水潭,立刻溅起了波澜。
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年轻人站了起来。
“对!少族长,教教吧!” “不想再干耗着怕了!” “就算只能撵走一丁点黑气,也比干瞪眼强!”
请求声起初还带着犹豫,很快就越聚越多,越喊越响。不光是年轻人——有个中年大叔悄悄攥紧了身边孩子的手,那孩子前几天差点碰了花国货郎的香包;
还有个婶子抹了把脸,眼里的愁绪淡了,多了点亮,们都没说话,却齐齐朝黎鹤凑了凑,眼神里是‘想学着护家’的热乎劲。
黎鹤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张张被火烤得发亮、满是渴盼和决绝的脸,听着那一声声不再是抱怨而是抢着要学的请求,只觉得一股滚烫猛地冲上眼眶,鼻子酸得撑不住。
他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只挤出一个重音——点头时,眼角的湿意被火光映得发亮,连攥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好!’这一声答得有点哑,却像砸在火上的柴,瞬间让火堆的光都亮了些。
这一刻,他看着篝火旁攒动的人影,听着‘要学要练’的声儿——突然觉得,这火堆的热,好像真烘暖了之前冻得梆硬的土地;土底下,有嫩芽子正挣着劲,顶着土块,要冒头。
传承的那点火,好像总算……擦亮了第一星儿微弱,却真真切切的新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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