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任仪式简短而肃穆。没有庆典的喧闹,只有百余双眼睛无声的托付。仪式结束后,人群仍静静伫立,等待着新族长的第一道指令。
黎鹤捧着傩神骨与面具,指腹无意识蹭过神骨的裂痕,那里还凝着祖明的血痂,凉得像他最后递来U盘时的指尖。他环视着一张张疲惫却执着的面孔,目光掠过这片焦黑的土地:断木的灼痕里嵌着半片经幡,石板缝的血迹在晨光中凝成暗褐,每处伤痕都在低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苍伯。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沙哑,却稳得像脚下的土地,清点物资,优先保障伤员和老幼。尤其是褚老的草药种,还有他药包上写的方子,都要妥帖收好。
是,族长。苍伯躬身时,攥紧了腰间的旧鼓槌,藤条是褚老当年亲手缠的,此刻硌着掌心,竟给了他几分力气。他转身带族人走向储物棚,背影在晨光里挺得笔直。
阿吉,带人去滤水。黎鹤看向那个脸上带擦伤的少年,就用褚老教的法子,加两把艾草,记得多澄两遍。
阿吉猛地挺直脊背,抬手抹掉额角的灰,眼里的惊惶淡了些,重重点头:放心吧族长!
黎鹤掂了掂手里的铁锹,铁铲上还沾着昨夜的黑泥:其余人,清理废墟。木料石料分分类,逝者的遗物都用布包好——我们得给他们,也给这片土地,一个干净的归处。
指令落地,族人们纷纷行动起来。脚步虽缓,却不再茫然,连空气中的焦糊味,都似被这股沉静的力气冲淡了些。
黎鹤将傩神骨、面具连同祖明的U盘、褚老的傩刀碎片,一起放进祠内的石龛。他特意把傩刀碎片贴在神骨旁,仿佛这样,那些逝去的人就还在身边。随后拾起铁锹,走向倒塌的屋架。
铁锹掘入焦土时,半截桃木剑柄被带了出来,阿松的名字缩写被烟火熏得发黑,刻痕深浅不一,那是褚老花眼,凑在油灯下用傩刀一遍遍修改的,刀刃划过木头的纹路还清晰可见;剑柄末端的炭化草结,是阿松初学傩舞时编的,当时褚老笑着敲他脑袋,草结的松散弧度里还留着少年的青涩。
黎鹤指尖抚过刻痕,胸口的傩神骨突然微微发烫,像是褚老的手在轻轻拍他后背,又似阿松在说‘族长,我还在’。他小心将剑柄用布包好,放在傩神祠的石龛旁,与褚老的傩刀碎片并肩,当时还被褚老笑着敲了敲脑袋。
不远处,两个半大孩子憋红了脸,正抬着一根房梁,梁上还留着阿松刻的字,墨迹被烟火燎了边,却依旧清晰。阿松哥说过,这根梁能撑住屋顶!一个孩子喘着气,额角的汗滴在字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黎鹤走过去,轻轻接过梁的一端:我来帮你们。孩子眼里瞬间亮起光,腰杆挺得更直了。
清出一面鼓皮撕裂的傩鼓时,黎鹤停下了手。鼓面上的击痕深浅不一,最后一道格外重——那是老艺人牺牲前的最后一击。他蹲下身,指尖顺着击痕划过,嘴里低声说:放心,傩鼓还会再响的。
老妇人蹲在焦土上拼碎瓦,瓦上的护族咒震得四分五裂,边缘却留着褚老烧制时的指纹,当年他碰掉瓦坯,懊恼地拍了自己大腿,那道指纹旁的裂痕至今清晰。她捡起一块碎瓦,泪水滴在瓦上,晕开了当年未干的釉色,釉色里还映着褚老烧瓦时的侧脸。
黎鹤默默蹲下递过碎瓦,老妇人抬头时,泪眼朦胧里露出一丝笑,指尖下意识摩挲瓦上的指纹,像是在握住褚老的手。不远处,孩子们抬着阿松刻了‘稳’字的房梁,汗滴落在‘稳’字上,晕开的湿痕里,仿佛阿松正站在他们身后,帮他们稳住重心。
当年他不小心碰掉瓦坯,懊恼地拍了自己大腿,那道裂痕至今还在。褚老头说,拼起来,家就还在。老妇人念叨着,泪水滴在瓦上,晕开了当年未干的釉色。黎鹤默默蹲下,捡起一块碎瓦递过去,老妇人抬头看他,泪眼朦胧里,忽然露出一丝极淡的笑。
苍伯在伤员棚里换药,指尖拂过伤口时格外轻,那是褚老教他的‘柔劲’,当年褚老为他处理腰伤时,也是这样的力道。他哼着《护族谣》,调子虽走样,却与褚老生前的唱腔分毫不差,歌声混着药草的清香,飘出棚外,与黎鹤清理废墟的铁锹声交织。
药包上的‘止血’二字被汗水晕开,苍伯却记得清清楚楚,这是褚老用最后一点力气写的方子,墨迹里还留着褚老指腹的纹路,他换药时,总觉得师父还在身边,手把手教他辨认草药。伤员们听着调子,原本紧绷的肩膀,都渐渐放松了些。
黎鹤直起身,抹了把额角的汗。阳光落在他肩头的枪伤上,伤口隐隐作痛,却不再是负担,那是活着的印记,是要守住的责任。焦土中,那株顶着血痂的野草又长高了些,晨露在叶片上滚着,像谁没擦干的眼泪,又像落在黑暗里的星子。
他望向忙碌的族人:苍伯换药时的专注,孩子们抬梁时的执拗,老妇人拼瓦时的虔诚……这些细碎的身影,像星火聚在一起,暖得能焐热这片焦土。路就在脚下,不是回到过去,而是用双手把碎掉的时光一片片捡起来,拼出一个新的家——这里会有孩子们的笑声,会有傩鼓再次响起,会有褚老的草药发芽,会有阿松刻的字,撑住一整座屋顶。
黎鹤抬手抚上胸口的傩神骨,那点微弱的暖意,像沈傩的声音,像祖明的眼神,像褚老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铁锹,再次掘向焦土。这一次,铁锹落下的声音,不再沉重,反而带着几分踏实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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