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鹤设下的无形屏障隔绝了外界喧嚣,圣地重归刻意维持的静谧。族人专注舔舐伤口,日子在规律劳作中流淌,白日开垦荒地、烧制砖瓦,夜晚修补傩谱、传授傩舞,却始终笼罩着一层压抑薄雾。对远方祖明的牵挂、对花国潜在的威胁、对未来的不确定,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暮色初临,残阳为新烧的陶瓦镀上一层暖光,黎鹤正与苍伯蹲在窑边查验瓦坯的硬度,指尖划过细腻的陶土,感受着重建的踏实。忽然,边缘岗哨的族人快步跑来,身后跟着位陌生青年:衣衫褴褛,肩头的补丁摞着补丁,袖口磨破露出发肿的手腕,裤脚缠着浸血的布条,满面风霜刻满疲惫,皲裂的嘴唇间藏着鹰隼般的警惕目光,腰间别着把防身的短刀,刀鞘早已磨损不堪。
“族长!苍伯!”岗哨族人语气急促,“这位跑单帮的兄弟说,有‘特殊货物’务必亲交您手,还说性命攸关!”
“跑单帮”三字让黎鹤与苍伯眼神同时一凛——边境乱世,跑单帮消息灵通却也鱼龙混杂,敢闯巫族圣地的,绝非寻常信使。苍伯放下手中的瓦坯,沉声追问:“何物?何人托付?可有凭证?”
青年警惕环顾四周,见皆是面色沉稳的族人,才缓缓自怀中掏出个拇指大小的油布包裹。布面污浊发黑,边缘凝着暗褐斑痕,像是干涸的血迹,还带着淡淡的铁锈味与草药味,显然是一路藏在贴身衣物里护送来的。“边境线一处破庙里,一位重伤先生托付的,”他语速急促,喉结不停滚动,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浑身是伤,气息奄奄,说是弥留之际,硬撑着塞给我这个,只说‘送巫族圣地,交黎鹤族长,务必送到,性命攸关’。为避花国关卡盘查,我绕了半月山路,差点没挺过来。”
黎鹤心口骤紧,接过油布包时掌心一沉,那重量不似寻常物件,竟似托着千钧重担。指尖触到油布上的血痂,粗糙坚硬,像是触到了祖明未凉的伤口。他小心翼翼层层揭开,里面不是预想中的书函或密件,而是枚暗褐色果核——形似山野桃李之实,表面布满天然纹路,坚如铁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野果清香,混着血迹与汗水的味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唯有苍伯瞳孔骤缩,身形微颤,伸手想去触碰又收回,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这是……祖明昔年最爱的‘铁籽果’!他小时候总在山里摘,说这果核最硬,能磨成手串给孩子们玩……”
黎鹤指腹轻轻摩挲果核,忽然触到三道与天然纹理相融的细微凹凸。他急忙就着最后一丝残阳细看,硬壳上的刻痕仓促却笔锋如刃,是用尖锐器物硬生生刻下的,还留着细碎的木屑:
安。勿念。待时。
无落款,无赘言,甚至没有多余的修饰,黎鹤与苍伯却瞬间明了——是祖明!
他还活着!纵使传递者称其“弥留”、油布沾血,这清醒果决的刻痕、力透果核的笔锋,仍昭示着他不屈的意志与未灭的信念。“安”是报平安,更是稳住族人悬着的心;“勿念”是忍痛的慰藉,怕族人因牵挂乱了方寸;“待时”,是绝境中仍在等待的信号——待援军,待转机,待巫族足够强大的那一天!
喉间发紧,热流与酸楚交织着涌上眼眶。黎鹤紧攥果核,任坚硬的棱角硌入掌心,刺痛感反倒带来前所未有的踏实,像是跨越千山万水,握住了祖明伸出的手。他想起听证会祖明倒下的身影,想起密报里“处境危殆”的描述,想起胸口傩神骨旁祖明留下的U盘,此刻这枚小小的果核,成了最有力的定心丸。
“有劳兄弟!”他强抑翻涌的心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郑重向青年道谢,随即令苍伯带他下去沐浴更衣、厚待安置,“你救了我族重要之人,巫族必记你的恩情。”青年如释重负,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腿一软险些瘫倒,被苍伯身旁的族人及时扶住。
消息如星火般悄然燎过核心族人。没有喧哗,没有欢呼,只有眼神交汇间的无声惊雷。阿吉一拳捶在身旁的土墙,土墙震落几块碎渣,他臂上刚结痂的伤口被震裂,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眼眶泛红,下意识攥紧腰间褚老的傩刀残片;云婆婆双手合十,嘴唇不停翕动,喃喃祈祷着,指尖触到掌心阿松的傩面碎片,泪水顺着皱纹滑落;连最沉郁的苍伯,脊梁也不自觉挺直三分,老烟袋在手中攥得更紧,眼底燃起久违的光亮。
祖明犹在坚守——这比万句空言更撼人心魄。一道微光刺破了笼罩多日的阴霾,将之前模糊的“等待”淬炼成坚硬的钢铁,救援不再是遥远的念想,而成了明确的箭镞,在每个人心中蓄势待发。
黎鹤独自返回傩神祠,将刻字果核与傩神骨并置案头。油灯微光映在果核的刻痕上,与傩神骨的裂痕纹路隐隐呼应,一承神明余晖,一载凡尘信念,像是沈傩的守护与祖明的坚守在此刻交汇,形成无声的羁绊。
安。勿念。待时。
六字千钧,刻在果核上,也刻进了每个巫族人心底。休养生息的步伐仍要继续,但一场无声的征伐已悄然揭幕。他们需更快茁壮:开垦的荒地要尽快种上冬麦,储备足够的粮食;哨卡的防御要再加固,培养更多能战的守傩队员;孩子们的傩舞课也要融入基础的实战技巧——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那声“待时”后的雷霆一击,为了迎回远方的族人。
祠外,晚风掠过新抽芽的古树,枝叶轻摇,像是在为这场跨越山海的坚守与等待,低低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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