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踏过光痕的刹那,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被轻轻拨动。那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而是一种自灵魂深处泛起的涟漪——如同古井投石,涟漪扩散,却不见水波。
脚下触感回归,是冰冷坚硬的青铜地面,纹路如血脉般蜿蜒,深深镌刻着早已失传的命纹图腾。那些符文并非死物,它们在幽暗中微微泛着青灰色的微光,像是沉睡千年的呼吸,缓慢而沉重地起伏着。每一道纹路都似在诉说一段被遗忘的历史,又仿佛在低语某种禁忌的预言。
他站定,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巨大到近乎无垠的青铜古殿,穹顶高不可测,隐没于一片朦胧的雾气之中。四壁之上,浮雕层层叠叠,刻画着远古祭祀、星河倒悬、神魔交战、天地崩裂的场景。而在殿中央,一座三丈高的石台静静矗立,其上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一袭白衣,如雪未染尘。
长发垂落至腰际,发丝间流转着淡淡的月华光泽。她背对着叶尘,手中握着一柄断刃——那剑身仅余半截,断裂处参差不齐,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剑尖轻点石台,竟无声无息地渗入青铜之中,仿佛与整座大殿血脉相连。
空气凝滞。
叶尘下意识握紧右手,神戒微热,金光在指尖流转,却未爆发,像是在警惕什么。
就在这时,那白衣少女缓缓转过身来。
面容清冷如霜,眉心一点朱砂印记,宛如血泪凝成。她的眼眸本是漆黑如夜,可在看清叶尘面容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金光自瞳底炸开,如同烈阳破云,照亮了她整张脸。
“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如刀锋划过冰面,冷得刺骨,“怎会有他的戒指?”
话音未落,她手中断刃猛然抬起,一道凌厉剑意撕裂空气,直指叶尘眉心!
叶尘瞳孔一缩,本能后撤一步,右手神戒金光暴涨,命核轰然运转,十二道命纹在体内交织成轮,瞬间凝聚出一道光契屏障。轰——!
剑意与光幕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古殿都在颤抖。青铜墙壁上的命纹齐齐亮起,仿佛被唤醒的古老阵法,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符文锁链,将两人笼罩其中。
叶尘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形不受控制地后退数步,每一步都在青铜地上留下浅浅裂痕。而那少女 likewise 被震退半步,脚尖轻点,稳如磐石,但那双金色的瞳孔却死死盯着叶尘手中的神戒,仿佛要将其看穿。
“不可能……”她低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意,“那枚命钥……早已随他葬入归墟,千年不现……你究竟是谁?”
叶尘稳住身形,呼吸微沉。他能感觉到,这少女的剑意并非纯粹的杀伐,而是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波动——愤怒、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叫叶尘。”他缓缓开口,语气沉稳,“这枚戒指,是我从命运之门中得来。至于它曾属于谁……我并不清楚。”
“谎言!”少女冷喝,断刃横举,剑锋直指,“这命钥只认一人之血,只随一人之魂!你若非他转世,便是窃取者!”
叶尘眉头微皱。他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极为纯粹,近乎天成,与这古殿融为一体,仿佛她本就是此地的守护者。而她手中那柄断刃,虽残破,却隐隐与神戒产生共鸣,每一次波动都牵动他体内命纹的震颤。
“若我说,我也不知自己是谁的延续呢?”叶尘缓缓抬起右手,神戒金光流转,映照在他坚毅的脸上,“我只知道,我走过凡人之路,背负过生死离别,也曾在虚无中与‘另一个我’对峙。我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是谁的替身。我是叶尘,仅此而已。”
少女沉默。
金瞳中的怒火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的审视。她缓缓收剑,却不曾放下戒备。
“你体内有十二命符的气息。”她低声说道,目光扫过叶尘周身,“天启、劫灭、轮回……甚至还有光契与誓约。这些命格碎片,本该散落天地,为何齐聚你身?”
叶尘心中一震。她竟能感知命符的存在?
“我在归墟之门后,见到了‘命运之躯’。”他坦然道,“那是十二命符的集合体,是‘叶无命’的完整命格。我拒绝融入他,选择以‘叶尘’之名,掌控这些力量。”
“叶无命……”少女喃喃,唇角竟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那个傻子,终究还是把自己斩碎了么?”
叶尘心头一跳:“你认识他?”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中断刃,指尖轻轻抚过那断裂的剑身,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某人的脸庞。
“这把剑,曾斩断星辰,也曾斩断命运。”她声音低缓,带着一丝追忆,“千年前,他站在这座殿中,对我说:‘若有一天,有人持命钥而来,且体内有十二命符共鸣,那便是新的持钥者。你若认他,便助他;若不认,便杀了他。’”
叶尘呼吸微滞。
“那你……认不认?”他问。
少女抬眸,金瞳直视他双眼,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片刻后,她忽然轻笑一声:“有趣。你体内虽有他的命格,可眼神却全然不同。他冷如寒月,你却炽如烈阳。他为苍生舍己,你却为自我而战。你不是他。”
叶尘心头一震。
“可你又说,你不认我?”他问。
“我不认‘他’。”少女缓缓道,“但我……或许可以认你。”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手,断刃轻挥。
一道剑光掠出,却非攻向叶尘,而是划向空中。剑锋过处,虚空裂开一道缝隙,浮现出一幅光影——
画面中,一名男子立于星河之巅,身穿祭司长袍,手持完整命钥之戒,身后十二命符环绕如轮。他转身望向一名白衣少女,轻声道:“玄璃,若我有朝一日迷失于命轮之中,愿你持此断刃,斩我真灵,护此世间。”
光影消散。
叶尘怔住:“你……就是玄璃?”
少女——玄璃,轻轻点头:“我是这座命纹古殿的守殿人,也是他最后托付之人。这断刃,是他自断命途时所留,名为‘断缘’。它不杀生,只斩因果。”
叶尘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你为何一开始要杀我?”
“因为命钥不可轻授。”玄璃冷冷道,“千年来,无数强者妄图闯入此地,夺取命钥之力。我斩杀过七十二人,皆因他们心怀贪欲,妄图掌控命运。而你……”她顿了顿,金瞳微闪,“你体内命符虽全,却未被命轮吞噬,反而以凡人之躯将其驯服。这等意志,非寻常可比。”
叶尘苦笑:“我只是不想变成别人。”
“正因如此,你才值得被考验。”玄璃缓缓走下石台,脚步轻盈,如踏云而行。她来到叶尘面前,仰头望着他,眼神复杂。
“叶尘,你可知这青铜古殿为何存在?”
叶尘摇头。
“这里是‘命枢殿’,上上古祭司一族用来封印‘命轮核心’之地。”玄璃抬手指向殿顶,“十二命符,不过是命轮的碎片。而真正的命轮,就藏在这座殿的最深处。它能重塑命运,逆转生死,甚至改写天地法则。但一旦失控,便是万劫不复。”
叶尘心头一凛。
“所以你守在这里,是为了防止命轮被开启?”
“是,也不是。”玄璃轻叹,“我等的,是真正的持钥者。不是继承叶无命之名的人,而是能以己心驾驭命运之人。你若只是他的影子,我便会以断缘斩你真灵,不让历史重演。但若你真是‘叶尘’……”
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点在叶尘胸口。
“让我看看,你的心跳,是否与命轮同频。”
话音落,一股奇异的力量自她指尖涌入。叶尘只觉心口一震,命核骤然加速跳动,十二命纹依次亮起,与神戒金光交相辉映。与此同时,整座命枢殿的命纹图腾全部苏醒,青铜地面泛起涟漪般的光波,仿佛整座大殿都在回应他的心跳。
咚……咚……咚……
节奏缓慢而坚定,与殿中某处传来的低沉共鸣渐渐同步。
玄璃缓缓收回手,金瞳中闪过一丝震撼。
“原来如此……”她低声呢喃,“你不是他归来,而是……新的开始。”
叶尘喘息着,额角渗出细汗:“这……就是考验?”
“是回响。”玄璃抬头望向穹顶,“门后无声,是因为它在等待。等待一个能与命运共鸣,却不被命运吞噬的人。你踏响了这寂静,所以……你通过了。”
她转身,走向石台,断缘剑轻轻插入青铜台心。刹那间,地面命纹如河流般汇聚,中央裂开一道圆形光门,幽深不见底。
“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命途。”玄璃背对着他,声音清冷如初,“若你敢走下去,便踏入此门。若你畏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叶尘看着那光门,心中却无半分犹豫。
他想起虚无中的无面之躯,想起夜阑的叹息,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血与火、生与死。
他不是为了成为谁而活着。
他是为了走出自己的路。
“我不回头。”他低声道,迈步向前。
就在他即将踏入光门之际,玄璃忽然开口:“叶尘。”
他顿步。
“若你见到他……”她声音极轻,几乎微不可闻,“替我问一句——那一剑,他可曾后悔?”
叶尘回首,只见玄璃依旧背对着他,白衣如雪,孤影独立。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步踏入光门。
光门闭合,青铜大殿重归寂静。
唯有那断缘剑,仍在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某段被尘封千年的誓言。
而殿外,风未起,云未动。
可命运的轮盘,已然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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