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与凌霜的身影刚一踏入那片扭曲的空间,便被一股狂暴的气流狠狠甩开。两人各自翻滚数圈才稳住身形,脚下的地面并非实体,而是一层流动的赤红岩浆与幽蓝寒冰交织而成的诡异平台,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刺耳的滋响,仿佛血肉被灼烧又瞬间冻结。
“这……是炉心?”叶尘抬头,目光死死锁定悬浮于虚空中央的巨炉。
那是一座通天彻地的青铜古炉,高不知几万丈,炉身铭刻着密密麻麻的上古符文,有些已经黯淡无光,有些则如活蛇般游走闪烁。炉体表面布满裂痕,尤其底部那道漆黑缝隙最为骇人——宛如大地张开的巨口,不断吐出粘稠如墨汁般的黑气。那些黑气升腾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有的哀嚎,有的狞笑,更多的则是无声地撕扯着自己的五官,仿佛承受着永世不得解脱的痛苦。
咚、咚、咚……
沉闷的心跳声从炉体内传来,与残戒的脉动完全同步。每一次震动,都让整个空间剧烈摇晃,岩浆喷涌,寒冰炸裂。
“它在崩解。”凌霜声音微颤,“封魔炉的结构正在瓦解,若再不修复,噬渊之主将彻底挣脱束缚!”
话音未落,那道漆黑裂痕猛然扩张!一道粗壮如龙的黑气骤然射出,直扑叶尘面门!
“小心!”凌霜暴喝,手中冰刃横斩而出,精血化作霜纹在刃尖炸开,凝成一道半月形寒弧,迎向黑气。
轰!
寒弧与黑气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紫黑色光芒。冲击波将叶尘掀飞数丈,重重砸入岩浆边缘,火焰瞬间裹身,却被残戒银光护体,勉强隔绝高温。
他挣扎着爬起,只见凌霜已双膝跪地,嘴角溢血,握刀的手微微发抖。“我的寒息……被污染了。”她咬牙低语,“那黑气里有邪念,能侵蚀神魂。”
叶尘瞳孔一缩。他低头看向残戒——戒面银光忽明忽暗,竟隐隐泛起一丝黑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不行,不能让它继续吸收这里的气息!”他猛地将残戒按向胸口,以星屑之力强行压制其躁动。可就在这刹那,一股古老苍凉的意念自炉中传出,直接灌入他的识海:
“……触碰炉身者,当承其重……献祭神魂,方可续命……否则……万劫不复……”
声音断续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谁?!”叶尘厉喝。
下一瞬,炉体裂痕中浮现出一道虚影——半透明的身影,披着破烂道袍,面容枯槁,双目空洞,唯有眉心一点金芒仍在微弱闪烁。
“炉灵……”凌霜艰难站起,眼中闪过震惊,“你还残存着意识?”
那虚影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叶尘指间的残戒上,忽然剧烈震颤:“神戒……归来?!不可能……它早已碎裂……主人也已陨落……”
“我是叶尘。”叶尘上前一步,声音坚定,“我不是你的主人,但我继承了他的意志。告诉我,怎么修复这炉体?”
炉灵残念沉默片刻,金芒忽闪忽灭:“修复裂痕,需以纯净神魂为引,点燃‘星坠之火’,重铸封印烙印。但……此仪式一旦启动,施术者九死一生,神魂将被焚烧殆尽,仅存一线生机寄于轮回之外。”
空气骤然凝固。
凌霜猛地抬头:“你是说……要他死?!”
“非死,而是超脱。”炉灵轻叹,“唯有真正舍弃自我之人,方能唤醒星坠之力,逆转命运长河。”
叶尘没有立刻回应。他望着那不断扩大的裂痕,听着耳边无数冤魂的低语,感受着残戒在指尖的颤抖——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那位白衣修士跃入炉火的身影,听见了那一声无声的呐喊:“愿以我身,换众生太平。”
原来,这条路,从来都是用牺牲铺就的。
“我愿意。”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说什么?!”凌霜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叶尘看着她,眼神清澈如初雪,“正因为知道,我才必须这么做。这不是选择,是宿命。残戒选择了我,不是为了让我苟活,而是为了终结这一切。”
“可你不是他!”凌霜声音嘶哑,“你不该背负这种命运!我们可以另想办法,可以逃出去,可以——”
“来不及了。”叶尘抬手,轻轻拂去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你看。”
他指向炉体底部——那道裂痕已蔓延至三分之一,黑气不再散逸,而是开始凝聚,逐渐形成一尊庞大的幻影:龙头蛇身,九目赤红,周身缠绕着腐朽的锁链,正是传说中的噬渊之主!
尽管只是投影,可那股压迫感已让天地变色。空间开始崩塌,岩浆倒流,寒冰蒸发,连空气都被挤压成实质般的波纹。
“它醒了。”炉灵残念悲鸣,“最后一道封印即将破碎,若无人点燃星坠之火,三界将陷入永恒黑暗!”
凌霜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死死盯着叶尘,仿佛要用目光将他钉在原地。
可叶尘只是笑了笑,笑容温柔而决绝。
“答应我一件事。”他说。
“别说!”凌霜摇头。
“听我说完。”叶尘握住她的手,“如果我没能回来……带着残戒离开。去找北境的寒月殿主,告诉她,‘星火未熄’。她会明白的。”
凌霜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叶尘转身,一步步走向巨炉。每走一步,残戒的银光便更盛一分,星屑之力自经脉奔涌而出,在他身后拉出一道璀璨光尾,宛如流星划破夜幕。
当他终于伸手触碰到炉身的瞬间——
轰!!!
整座封魔炉猛然一震!所有符文同时亮起,银光与赤芒交织成网,将叶尘笼罩其中。他的身体开始发光,皮肤下浮现出星辰轨迹般的纹路,七窍有血丝渗出,那是神魂被抽取的征兆。
“星坠仪式,启动!”炉灵残念高声吟诵,声音响彻天地,“以魂为薪,以命为引,唤诸天星力,重铸封魔之印!”
刹那间,九天之上裂开一道缝隙,一颗巨大的星辰虚影浮现,缓缓坠落。
星坠之火,降临!
可就在仪式即将完成之际,炉底黑气猛然暴涨!那噬渊之主的幻影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九只眼睛齐齐睁开,一道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直击叶尘识海!
“蝼蚁……也敢阻我复苏?!”
幻影化作千百道黑影,钻入叶尘脑海——
他看见自己倒在血泊中,父母惨死眼前;
看见凌霜被黑气吞噬,化作傀儡反手刺穿他的胸膛;
看见世界崩塌,山河成灰,万灵哀嚎……
“放弃吧……你本平凡,何苦逆天而行?交出神戒,我许你永生……”
幻象蛊惑人心,几乎动摇神志。
但就在这时,残戒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银光!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记忆画面浮现——那个白衣修士回头一笑,嘴唇轻启:
“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星辰,而在心中不灭之火。”
叶尘猛然睁眼,眼中再无迷茫。
“我……不是为了永生。”他低语,声音却穿透风暴,“我所求,不过是守护值得守护的一切。”
他主动割裂神魂,将最纯粹的那一部分投入炉心。刹那间,星坠之火轰然点燃!金色火焰顺着裂痕蔓延,将黑气尽数焚灭。炉体上的符文逐一复苏,发出清越钟鸣,仿佛远古战歌再度奏响。
“不——!!!”噬渊之主咆哮,幻影在烈焰中扭曲、溃散。
凌霜强忍剧痛,咬破舌尖再次逼出精血,双手结印,寒息化作万千冰针,尽数射入炉体裂缝,辅助封印。
“坚持住……叶尘……”她泣不成声,“你答应过要活着回来的……”
炉灵残念望着这一幕,金芒渐渐黯淡。
“星坠已燃,封印将成……但施术者的神魂……也将随之湮灭……除非……”
它望向凌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除非有人愿以自身精魄为媒,牵连一线生机,将其神魂从星火中捞回。”
凌霜浑身一震。
她没有犹豫,猛地抽出冰刃,一刀划过心口!
鲜血喷洒而出,却不落地,而是化作点点晶莹霜花,随风飘向那团燃烧的星火。
“我以寒月血脉立誓——”她声音虚弱却坚定,“叶尘之魂,由我执念牵引,生死同途,永不分离!”
星火之中,一道微弱的灵魂光影缓缓浮现,正是一缕残存的意识。
炉灵残念露出欣慰笑容,最终化作点点金光,融入炉体。
“封印……重启。”
随着最后一声钟鸣响起,巨炉缓缓闭合,所有裂痕被银金火焰弥合,黑气彻底消散。空间恢复平静,唯有余温尚存。
叶尘的身体从半空跌落。
凌霜拼尽全力扑上前,将他紧紧抱住。他的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残戒也失去了光泽,静静躺在指尖。
但她笑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
“傻瓜……”她抱着他,在这片废墟之上轻声呢喃,“下次……别再一个人往前冲了……我会怕……真的会怕……”
远处,炉心深处,最后一缕星火悄然熄灭。
可谁也不知道,那抹银光,其实并未消失。
它沉入炉底最幽暗的角落,静静蛰伏,等待着下一次——命运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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