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国丧最后一场大祭,仅剩一日。长安城内的气氛紧绷欲裂,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弦音低鸣,只待那石破天惊的一箭。
天策上将府密室之内,烛火通明。沈青桐带回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让秦啸岳与王相面色无比凝重。
“三日后……果然是在大祭之时!”秦啸岳一拳砸在案上,眼中杀机毕露,“那黑袍人,那邪物木盒,必是用于在祭典上作祟,谋害陛下!好贼子,当真敢行此大逆!”
王相捻须的手微微颤抖,既是愤怒,亦是后怕:“若非夫人冒险探查,我等还不知其具体手段与时机。如今既已知晓,断不能让其得逞!只是……祭典之上,百官宗亲俱在,场面浩大,对方若以邪术发难,防不胜防啊!”
一直静坐未语的陆昭,此时缓缓睁开双眼。他面前案几上,那三枚古铜钱安静躺着,但他并未再次起卦,只是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虚空某处,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国师?”王相察觉到他气息有异。
陆昭收回目光,语气沉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方才心有所感,起意占卜,卦象未成,灵台却隐生波澜。此次祭典,恐非仅有秦王一党发难。那黑袍人背后,气息幽深,似与那黑洞根源隐隐相连……‘他’,或许也会借此机会,有所动作。”
“圣教主谋‘他’?!”秦啸岳与王相同时变色。一个秦王已然难以应付,若再加上那个神秘莫测、手段通天的“他”,局势将凶险到何种程度?
“不仅如此,”陆昭继续道,“卦象虽未明示,但我感应到,明日祭典,血光之灾恐难避免。并非指向陛下,而是……另有其人,位高权重,其陨落或将引发朝局剧震。”
这话如同又一记重锤。位高权重,其陨落引发剧震……范围已然很小,无外乎他们三人,或是秦王,乃至太后?
密室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啸岳霍然起身,杀气腾腾,“既然他们要在祭典上动手,那便让他们有来无回!王相,祭典流程由礼部、太常寺、宗正寺共同操办,其中必有秦王党羽。你需立刻设法,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尽可能将关键环节掌控在我们信得过的人手中,尤其是祭品准备、仪仗安排、人员站位!”
王相重重点头:“老夫明白!礼部尚书虽倾向不明,但左侍郎是老夫门生,可暗中调动。太常寺卿年迈,但其少卿郑远绝对可靠!宗正寺那边……虽多是秦王子侄,但祭典具体事务,他们插不上手。老夫这就去安排!”
“好!”秦啸岳又看向陆昭,“国师,邪术之事,非我等所长,全赖国师应对。那黑袍人及邪物,能否在祭典前……”
陆昭摇头:“打草惊蛇,反为不美。既然知其目标在祭典,那便在祭典之上,当着百官宗亲之面,破其邪法,擒其元凶!届时铁证如山,看他们如何狡辩!我会提前在祭坛周围布下净化阵法,并准备几样克制邪祟的法器。届时,还需秦公掌控全局,一旦邪术发动,我便破法,秦公则立刻下令拿人!”
“如此甚好!”秦啸岳眼中精光一闪,“皇宫守卫,我已交由李光弼全权负责,内外皆是我北庭老兵,可保无虞。祭坛周围,我会埋伏下最精锐的弩手和刀斧手,听我号令为号!只要他们敢动,定叫其灰飞烟灭!”
沈青桐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插言道:“那我呢?我可于暗处监视,若那黑袍人出现,或有何异动,我可第一时间示警,或出手阻拦!”
陆昭看向妻子,微微颔首:“夫人身手敏捷,正可于此。但切记,首要任务是保护陛下与太后安危,其次才是擒敌。”
战略既定,三人立刻分头行动。王相返回风阁,连夜召见心腹官员,调整明日祭典的细微安排;秦啸岳则秘密调动麾下最可靠的死士与弩手,布置于祭坛四周隐秘之处;陆昭则携带法器,前往太庙祭坛,借着夜色掩护,开始布置阵法。
秦王府内,同样是灯火不熄。
秦王听着心腹汇报宫中投毒失败、陆昭加强戒备的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一群废物!如此周密的计划,竟然也能失手!”秦王低声咆哮,“陆昭那妖道,果然是个祸害!”
吴先生倒是相对镇定:“王爷息怒。宫中戒备森严,第一次试探失败,也在意料之中。正好让他们松懈片刻,以为我等已无计可施。明日大祭,才是决胜负之时!”
“你确定那‘惑心盘’万无一失?”秦王盯着吴先生,眼中带着最后的疯狂与期待。
吴先生自信道:“王爷放心!此物乃‘圣主’亲赐,并非寻常毒药。它不直接伤人,而是放大范围内的负面情绪与混乱意念。明日大祭,百官聚集,哀思、疲惫、猜忌、恐惧……各种情绪交织。只需在关键时刻,由黑袍尊者催动‘惑心盘’,便可引动众人心魔,场面必然大乱!届时,隐藏在人群中的我们的人,便可趁机煽风点火,制造恐慌,甚至……引导混乱冲向御座!只要小皇帝受到惊吓,乃至‘意外’身亡,秦啸岳等人护卫不力之罪便坐实了!而混乱之中,谁又能查到是我们动了手脚?”
这计划,比直接下毒更加歹毒,利用的是人心弱点,难以防范。
秦王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好!就依此计!告诉黑袍尊者,明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还有,让我们的人在御史台和宗正寺准备好,一旦混乱发生,立刻弹劾秦啸岳、王相、陆昭三人护驾不力,怀有不臣之心!”
“是!”
陆昭在太庙祭坛周围布下数道隐匿的符箓与阵法基石后,并未立刻离去。他独自立于空旷的祭坛中央,仰望星空,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掐动。
他心中那缕不安的涟漪并未平息。白日里起卦时那未成的卦象与灵台的波动,始终萦绕心头。他试图抓住那丝天机,看清那“位高权重者”究竟是谁,以及“他”将会以何种方式介入。
然而,天机混沌,仿佛被一层浓厚的迷雾笼罩,只能隐约感知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正在悄然向长安汇聚,其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明日的祭典。
“唉……”陆昭轻叹一声。他知道,明日之局,已然超出了简单的朝堂争斗与邪术对抗,很可能演变为一场牵扯更广、更加凶险的劫难。
回到天策上将府,沈青桐还未歇息,正在擦拭她那柄许久未用的柳叶刀。见陆昭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她放下刀,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阵法布置不顺利?”
陆昭摇摇头,握住她的手:“阵法已备。只是……明日之局,恐生巨变。我方才起卦,心绪不宁,似有更大灾劫隐于其后。夫人,明日你虽在暗处,但若情势有变,远超预料,你需以自保为先,不可逞强。”
沈青桐看着他眼中的忧色,心中亦是一沉。她深知陆昭之能,连他都感到不安,明日之凶险可想而知。但她性格刚毅,反而激起豪情,反手握紧陆昭的手,坚定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但若真到了危急关头,我沈青桐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灵生和明心还在北庭等着我们,这大唐的江山,也不能让奸邪之辈毁了!”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与守护。
夜色深沉,长安城在这最后的宁静中,等待着黎明,也等待着那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惊天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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