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并未给“望北”仓库带来多少暖意,铅灰色的天光透过高处积满污垢的换气窗,吝啬地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潮湿混合的刺鼻气味,但比起外面永无止境的凄风冷雨,这片巨大的穹顶之下,已然是令人心安的庇护所。
昨夜的短暂欢庆早已被严峻的现实驱散。当人们从简陋的地铺上醒来,面对的是空空如也的胃袋和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物资储备。希望如同仓库里昏暗的光线,真实存在,却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陆锋是第一个起身的。他几乎一夜未眠,大脑反复推演着生存的方程式,每一个变量都指向残酷的答案。他走到仓库大门旁,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依旧泥泞、寂静的世界,然后转身,目光扫过陆续醒来的同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对未知一天的茫然和一丝被压抑的恐惧。
“都醒了?活动一下身体,准备开工。”陆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有些涣散的人心。
简单的早餐(或者说,仅仅是维持生命的能量摄入)后,队伍按照昨晚的分工,迅速行动起来。生存的本能压倒了疲惫和消极,每个人都清楚,停下脚步就意味着死亡。
探索与搜寻队由陆锋亲自带队,成员包括陈海和那位名叫阿水的年轻渔民。阿水虽然腿伤未愈,但熟悉水性,眼神机警,对野外环境有直觉般的敏锐。三人装备了开山刀、绳索和几个空背包,推开沉重的仓库侧门,踏入了仓库群的后院。
后院比想象中更大,杂草丛生,堆积着如山的废弃建材和锈蚀的机器零件。几排低矮的附属房屋如同沉默的墓碑,散布在院子边缘。雨水在低洼处汇成浑浊的水塘。
“分头搜索,保持距离,注意安全信号。”陆锋下令。
陈海负责检查那些附属房屋。他踹开一扇虚掩的木门,灰尘扑面而来。里面是废弃的工人宿舍和工具间,一片狼藉。但在一张锈蚀的铁床下,他发现了一个惊喜——半箱未开封的、用油纸包裹的军用压缩饼干!虽然过期已久,但在眼下,无异于珍馐美味。他还找到了几把尚且可用的铁锹和锄头,以及几捆粗麻绳。
阿水则凭借渔民的细致,在杂草丛中发现了一口被石板半掩的废弃水井。他丢下石子,听到深处传来隐约的水声,虽然无法直接饮用,但或许可以作为备用水源或灌溉用水。
陆锋的目光则投向了仓库群主体建筑的后墙。他沿着墙根仔细勘察,在一处爬满藤蔓的角落,发现了一个隐蔽的、用铁皮封死的通风口。铁皮早已锈蚀,他用刀撬开,一股陈腐的空气涌出。手电光照进去,里面似乎是一个狭窄的通道,或许通往仓库的夹层或屋顶空间。他没有贸然进入,标记下位置,留待日后探查。
基地建设与防卫队在老赵的带领下,干得热火朝天。保安老王虽然伤口还疼,但坚持用没受伤的手臂帮忙搬运石块和木料。老赵指挥着渔民老伯和那对逃难夫妻中的男主人,用找到的铁丝和木桩,开始加固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后门。他们还在围墙的几个关键位置设置了简易的绊索警报——用细铁丝连着空罐头盒,一旦有人触碰,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赵甚至利用废弃的油桶和铁皮,捣鼓出了一个简陋的、可以移动的炭火盆,虽然烟雾大了些,但至少能在寒冷的夜晚提供一点可怜的热量,并可以用来加热食物和烧开水。
内勤与后勤队是看似琐碎却至关重要的部分。林舒和王楠带领女眷们,用找到的扫把和破布,将划定的生活区彻底清扫了一遍,虽然无法根除灰尘,但至少看起来整洁了许多。她们用收集到的雨水和少量消毒液,擦拭了准备用作厨房和医疗区的区域。
周毅则像呵护珍宝一样,在仓库一个相对干燥、靠近换气窗的角落,清理出一小片“试验田”。他小心翼翼地从金属箱里取出几个标着“耐寒”、“速生”字样的种子袋,又指挥张伟和另一个年轻人,将后院挖来的、混合了腐烂木屑和草木灰的泥土铺在几个破旧的木箱里。他没有急于播种,而是先用找到的温度计测量环境温度湿度,又用手电模拟光照,记录着数据,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科学实验。
张伟的工作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被分配协助周毅,并负责整理从办公室找到的那些文件和地图。但他大部分时间都抱着自己的背包,眼神飘忽,时不时偷偷瞥向堆放食物的角落,喉结紧张地滑动着。王楠在分发早餐时,敏锐地注意到张伟领取他那份压缩饼干时,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眼神躲闪。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一天的劳作在紧张和疲惫中度过。傍晚时分,各队带回的成果被集中到仓库中央。陈海找到的半箱压缩饼干和工具,阿水发现的废井,老赵加固的后门和警报系统,周毅开辟的试验角……每一点微小的收获,都像一块砖石,垒砌着生存的基石。仓库里终于有了一丝“家”的雏形,尽管这个家依旧破败、寒冷、前途未卜。
晚餐是严格配给的热水泡压缩饼干,加入了少许陈海找到的过期肉罐头里的油渣,已经算是难得的“盛宴”。人们围坐在炭火盆旁,汲取着微弱的暖意,沉默地进食。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饭后,王楠借着检查老王伤口的机会,悄悄将陆锋和林舒拉到一边。
“陆锋,林舒,”她压低声音,脸色凝重,“我怀疑……张伟可能私藏了食物。”
陆锋眼神一凛:“确定?”
“不确定,但有迹象。”王楠低声道,“今天早上分发食物时,他神色很不自然。而且,我注意到他的背包始终不离身,甚至上厕所都背着。刚才吃饭时,我看到他好像偷偷往嘴里塞了点什么,不像是我们分到的东西。”
信任,是这个脆弱团队最宝贵的粘合剂,也是最容易破裂的瓷器。张伟的恐慌和不稳定,陆锋一直看在眼里,但他没想到问题会以这种方式爆发。
“先不要声张。”陆锋沉吟片刻,低声道,“林舒,你心细,明天多留意一下张伟的行为,特别是物资分配的时候。王楠,你继续观察他的身体状况和情绪。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否则会引发更大的恐慌。”
林舒和王楠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她们明白,一旦猜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对这个刚刚凝聚起来的团队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夜深了,仓库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炭火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屋外永不停歇的风雨声。陆锋躺在冰冷的地铺上,望着高处黑暗的穹顶,毫无睡意。
基地的基石正在一块块艰难地垒起,但第一道裂痕,也已悄然出现。如何弥合这道裂痕,如何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维系住人性的底线和团队的信任,将是他作为领导者,面临的第一场,或许也是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如果还能看到太阳),等待他们的,不仅是寻找食物的艰辛,还有一场关乎灵魂的无声较量。望北基地的生存之战,从外部环境的抗争,正式转向了内部人心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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