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那不容置疑的“起来”和手臂上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像一道强硬的指令,暂时覆盖了胃部尖锐的疼痛。杰米几乎是凭借本能和长久以来对这个人命令的服从惯性,挣扎着、摇晃着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然而,身体刚一直立,胃部那撕裂般的绞痛就变得更加清晰和猛烈,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搅。他痛得瞬间弯下腰,整个人像一只被折断的芦苇,根本无法挺直脊背。额头的冷汗汇成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只能用那只自由的手更加用力地顶住胃部,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吸气声。
斯内普抓着他手臂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像是防止他再次瘫软下去。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弯着腰、疼得浑身发抖、连站直都做不到的少年,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对于这种麻烦的状况),有对愚蠢行为的恼怒(不按时吃饭?),但更深处,或许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对于这种纯粹生理痛苦的……认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饥饿和疼痛是何种滋味。
“……”斯内普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但看着杰米那副几乎要晕过去的惨状,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极其不耐地、从牙缝里咝咝地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试图让杰米站直,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也松开了抓着杰米手臂的手(那里恐怕已经留下了指印),转而用一种更有效、但也更显突兀的方式——
他伸出胳膊,绕过杰米的后背,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那个因为疼痛而蜷缩的身体支撑了起来,让杰米的大部分重量倚靠在自己身上。
“走。”他依旧是那个简短的命令,声音紧绷,带着杰米,以一种并不快、甚至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街道的某个方向挪动。
他必须尽快给这个麻烦的、不知照顾自己的小巨怪弄到缓和剂或者食物,否则他毫不怀疑这家伙会直接疼晕在街上。至于目的地是哪里,魔药店?还是某个他能暂时落脚的地方?斯内普自己或许也没有明确的答案,但他知道,他不能把这个状态下的杰米·伊斯琳丢在这里不管。
“你…为什么在这……?”
杰米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斯内普身上,胃部的绞痛让他视野边缘发黑,但他残存的理智依然捕捉到了这最明显不过的矛盾——这个本该躺在圣芒戈病床上、脖颈缠绕厚重纱布、连魔杖都未必能握稳的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伦敦的街头,支撑着一个几乎走不动路的他?
斯内普的步伐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仅仅是一下。他能感觉到靠在自己身侧的少年身体的颤抖和冰冷(或许是冷汗所致),也能听到那话语中无法伪装的虚弱和一丝困惑。
他没有低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前方,仿佛在寻找一个确切的目标。下颌线绷得如同岩石。
“闭嘴。”他嘶哑地命令道,语气比刚才更加恶劣,带着一种被戳破的不悦和显而易见的烦躁。
这粗暴的回应,与其说是呵斥,不如说更像是一种防御。防御杰米继续追问那个他自己或许都无法清晰回答的问题——他为什么在这里?
是因为那篇让他作呕的报道?是因为厌烦了医院的禁锢?还是因为……在听到这男孩出院的消息时,那瞬间掠过心头、难以言喻的、关于他可能无处可去、可能再次陷入麻烦的……预感?
斯内普拒绝深究。他将这一切归咎于对方那“巨怪般”的不懂自我照顾,以及自己那该死的、挥之不去的、作为前监护人的残余责任感的条件反射。
他加大了支撑着杰米的力道,几乎是半拖半抱着他,更加快速地(以他目前能达到的极限)向前走去,用行动强行终结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提问。
现在,解决这蠢货的胃痛是唯一明确且紧迫的任务。至于其他……那些混乱的、不合逻辑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原因,都被他强行压制在了大脑封闭术的高墙之后。
斯内普几乎没有犹豫,支撑着几乎无法行走的杰米,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刚刚离开不久的方向折返——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这个选择充满了冰冷的讽刺意味。他自己刚刚不顾一切地逃离那里,此刻却要主动回去。但这又是最合理、最快速的选择:那里有现成的魔药、治疗师,能立刻处理杰米这种明显的、因饥饿和虚弱引发的急性胃痉挛。
他无视了门口接待女巫惊讶的目光,也懒得解释为什么去而复返,还带着一个明显处于痛苦中的少年。他直接凭着记忆和对医院布局的了解,将杰米半拖半抱地弄回了之前他住的那间病房区——这里的环境和治疗师他至少“熟悉”。
“给他缓和剂和营养剂,立刻。”斯内普将杰米几乎是“卸”在了一张空着的病床上,对着闻讯赶来的治疗师,用他那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嘶哑声音命令道,语气仿佛他仍是这里的掌控者。
治疗师看着去而复返、脸色比离开时更差的斯内普,又看了看床上蜷缩着、冷汗淋漓的杰米,明智地没有多问,立刻转身去准备魔药。
杰米倒在病床上,身体因疼痛而微微蜷缩,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有些模糊。他感觉到冰凉的玻璃瓶口被小心地抵到唇边,一股熟悉的、带着薄荷与草药的苦涩液体流入口中。缓和剂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那尖锐的绞痛开始缓缓平息,变成一种沉闷的、疲惫的余痛。
紧接着,又是一瓶温热的、味道稍好一些的营养剂被灌了下去,空荡荡的胃部终于得到了抚慰。
随着生理上的痛苦逐渐缓解,杰米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站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斯内普。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袍,身姿挺拔,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的呼吸比平时略显急促,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一番折腾对他尚未痊愈的身体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他为了他,从医院跑出来,又把他带回了医院。
这个认知让杰米心中五味杂陈,有愧疚,有困惑,还有一丝……不敢深想的悸动。
斯内普见杰米的脸色逐渐恢复,痛苦的蜷缩也舒展开来,他紧蹙的眉头才稍微松开了一丝,但眼神依旧冰冷。他盯着杰米,仿佛在审视一件给他带来了巨大麻烦的、不合格的物品。
就在杰米以为他会再次说出“愚蠢”之类的评价时,斯内普却只是极其不耐地、近乎无声地咂了一下舌,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病房里另一张空着的床位——正是他之前躺过的那张。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坐下,后背微微佝偻,似乎终于允许自己流露出一点虚弱。他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眉心,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是身体的不适?还是眼前这荒谬局面的烦躁?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各自平复的呼吸声。
他们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这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胃部的疼痛在魔药的作用下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关于现实处境的冰冷认知。他无处可去。这个事实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比刚才的胃痛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躺在病床上,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那张床。斯内普闭着眼,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迫人的气势似乎因疲惫而收敛了些许。他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还存在一丝微弱可能性收容他的人。
尽管他们之间有着那样复杂难言的过去,尽管他刚刚才进行了一场鲁莽的告白,尽管他知道这请求有多么不合时宜和令人厌烦……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对再次流落街头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羞耻和忐忑。
杰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因为虚弱和内心的挣扎而显得迟缓笨拙。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然后一步一步,挪到了斯内普的床边。
他停下脚步,低着头,不敢看斯内普的表情,手指紧张地蜷缩着,揪住了自己破旧的袍子。声音干涩、轻微,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乞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可以……可以收留我吗?”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补充了那个让他无比难堪的理由,“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或者说,想增加一点被应允的砝码,又急忙抬起头,翠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和卑微的承诺:
“我可以帮你干活!处理魔药材料,打扫……什么都行!”
他像一只被雨淋透、无家可归的小狗(那种流浪过却被捡回来再次流浪的小狗塑真的很难…不让人怜惜),在向一个曾经喂养过它、却也踢开过它的人,摇尾乞怜,祈求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角落,哪怕那个角落冰冷而充满不确定性。
他将自己放在了最卑微的位置,用劳动作为交换,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个临时的避难所。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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