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自个儿院里团团转了一整夜。
一万两银子的窟窿，像一张巨口，随时可能将她吞噬。
她试图联系那几个“海商”，自然是石沉大海；她想变卖些自己的贵重首饰填补，但杯水车薪，如何填得上八千两公账的巨缺？
恐惧和绝望蚕食着她的理智，她甚至动了悄悄卷款潜逃的念头，但一想到被抓回来的后果，便不寒而栗。
就在她惶惶不可终日，拼命想着如何拆东墙补西墙、拖延时间的时候，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爆发了。
这日清晨，朱父下朝回府，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
边关似乎有些不太平，朝廷正在商议粮草调度之事，户部银钱吃紧，连带着他们这些官员的俸禄发放都可能要延迟。
想到府中一大家子的开销，他心中不免有些烦闷。
恰在此时，朱婉清端着一碗新炖的冰糖雪梨羹来到了书房，说是近日天气燥热，给父亲润肺清心。
她神态温婉，言语体贴，并没有提及任何烦心事。
朱父心中稍慰，正用着羹汤，朱婉清似是无意间提起：“父亲，女儿近日跟着周掌柜学看账，发现这经营之道，最紧要的便是资金周转。譬如我们府上，每年秋季都要拨出一笔专款用于田庄修缮和预备冬需，若这笔钱能按时到位，田庄产出便能保障，冬日府中用度也无忧。反之，若稍有延误，只怕会处处掣肘呢。”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是就事论事，探讨家务管理，听在正为朝廷银钱事烦心的朱父耳中，却格外刺耳。他放下汤匙，皱了皱眉：“府中这项款项，不是早就核定好了吗？你柳姨娘难道还没有拨付？”
朱婉清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惶恐：“女儿只是随口一说，想着管理之道。。。具体事务自然是姨娘在操持，想必早已安排妥当，是女儿多嘴了。”她连忙低下头，一副说错话的样子。
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朱父本就因朝事对银钱敏感，此刻想起柳姨娘近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再结合女儿这番“无心”之语，疑心顿起。
他没有责怪女儿，只淡淡道：“你也是关心家事，无妨。去把柳姨娘叫来，我问问田庄修缮款的事。”
朱婉清恭顺应下，退了出去。
转身的刹那，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鱼饵已下，就看鱼儿如何挣扎了。
柳姨娘被传唤到书房时，心中已是七上八下。
强作镇定地行了礼，便听朱父沉声问道：“秋季田庄修缮和冬需预备的款项，拨付得如何了？”
柳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她支支吾吾，试图搪塞：“回老爷，正在。。。正在筹措，有些账目还未理清。。。”
“筹措？”朱父眉头紧锁，声音提高了几分，“这笔款项是府中定例，早已核定，何须临时筹措？账目有何不清？把账本拿来我看！”
柳姨娘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老爷息怒！是妾身无能。。。是。。。是妾身一时糊涂，见有一桩极好的生意，利润丰厚，便想着。。。便想着先挪用了款项去做投资，本想赚了钱立刻补上，谁承想。。。谁承想遇到了骗子，血本无归啊老爷！”她不敢说出全部实情，只含糊地承认挪用公款投资失败。
“什么？”
朱父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竟敢挪用府中定例公款去行那商贾投机之事？多少银子？说！”
柳姨娘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泣不成声：“八。。。八千两。。。”
“八千两！”
朱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八千两！
这几乎是朱府小半年的开销！
他指着柳姨娘，手指颤抖，怒不可遏：“你这个蠢妇！无知贱人！我念你操持家务辛苦，将中馈交予你，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挪用巨额公款，投机失败！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若传扬出去，我朱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盛怒之下，朱父再也顾不得平日的情分，厉声喝令：“来人！把管家朱福叫来！还有，把府中公账的账册全部给我搬来！立刻！马上！”
很快，书房里堆满了账册。
朱父虽不精于庶务，但基本的账目还是能看懂的。
在朱婉清“适时”的、看似帮忙理清账目的提示下，一些以往被巧妙掩饰的亏空和不清不楚的款项，也逐渐暴露出来。
虽然单笔数额不大，但累积起来，又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柳姨娘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朱父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账目，又想到柳姨娘竟然愚蠢到被人骗走八千两巨款，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锦云轩”的事他可没有忘，最后一丝情分也荡然无存。
“柳氏！”
他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判决，“你贪婪无度，治家无方，更胆大包天，挪用巨额公款，造成府中巨大损失！从今日起，免去你管家之权！府中中馈事务，暂由暂由夫人名下打理，具体事宜，由大小姐婉清协同老夫人处理！你给我在院里好好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院子半步！”
剥夺管家权！
禁足！
这对柳姨娘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失去了管家权，她就失去了在朱府安身立命的根本，失去了克扣银钱、拉拢下人的资本，成了一个普通的、失宠的姨娘！
朱婉清垂首站在一旁，听着父亲的决定，心中一片冷然。
这，只是第一步。
剥夺权力，禁足思过？
太便宜她了！
母亲的命，需要用她的命来偿！
但眼下，这是一个重要的阶段性胜利。
她成功利用柳姨娘的贪婪和父亲的疑心，引爆了经济上的巨雷，彻底动摇了柳姨娘的根基。
朱府的天，变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府。
下人们面面相觑，心中震撼不已。
掌家多年的柳姨娘，竟然就这么倒台了？大小姐。。。的要接管中馈了。
权力的重心，开始不可逆转地朝着清晖院的方向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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