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窗外雨歇,檐角残滴敲打石阶,一声,又一声,缓慢而清晰,像是为这凝滞的时光打着节拍。
沈月凝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多宝格,许久都未能动弹。腕骨上那一圈鲜明的红痕灼灼发烫,提醒着方才那几乎将她撕裂的恐惧和失控。
他走了。
没有发落,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那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剖开的眼神,比任何暴怒都更令人心悸。
“一样?”
他最后那两个字,低沉沙哑,如同魔咒,在她空荡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闭上眼,将脸埋入膝间,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哭泣,只是一种脱力后的生理反应,连同那颗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后骤然空虚的心脏,一起沉入冰冷的深渊。
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天色依旧阴沉,如同蒙着一层洗不净的灰布。
凝辉院安静得异乎寻常。送来的早膳依旧精致,守卫依旧森严,钱管家过来回话时态度甚至比往日更加恭敬谨慎,绝口不提昨日风波与柳姨娘的下场,只禀了些无关痛痒的杂事。
仿佛昨夜那场地动山摇的冲突,只是一场幻觉。
但沈月凝知道,不是。
萧绝在用一种更冷硬的方式,将她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她被困在这方精致的院落里,耳目闭塞,动弹不得。
她坐在窗边,看着院中巡逻护卫交替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蜷紧。
不能这样下去。
她必须知道,萧绝到底查到了什么,又打算做什么。那包药,地牢,柳姨娘背后的黑手,还有他最后那句“一样”……
心思一定,她忽然抬手,捂唇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气息微弱,脸色也迅速泛起病态的潮红。
“娘娘!”伺候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无碍……”沈月凝摆摆手,声音虚弱,“只是昨夜似乎又着了凉,胸口闷得慌。去……去请太医来瞧瞧吧。”
丫鬟不敢怠慢,立刻去禀报了钱管家。
不到半个时辰,太医便请来了。却不是往日熟悉的任何一位面孔,而是一位看起来极为年轻、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生面孔太医。
“微臣太医院吏目,秦疏,奉王爷之命,前来为王妃请脉。”年轻太医躬身行礼,态度恭谨,眼神却清正坦荡,不卑不亢。
【王爷突然亲自点名让我来……这位王妃果然如传闻般……特别。】
【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像是真的染了风寒?】
沈月凝心中微动。萧绝换了太医?是信不过之前的周太医,还是……别有深意?
她伸出手腕,声音依旧虚弱:“有劳秦太医了。”
秦疏指尖搭上脉搏,凝神细诊。片刻后,他眉头微微蹙起。
“娘娘脉象浮紧,确有风寒外袭之兆。但……”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脉象深处,却似有一股郁结之火,灼耗心脉,以致虚不受补,外邪易侵。娘娘近日,是否忧思过重,惊悸难安?”
【这脉象……竟像是长期心神损耗、骤然放松后又遭巨大刺激所致……绝非寻常闺阁女子会有的脉象。这位王妃,经历过什么?】
沈月凝垂下眼帘:“昨日宫中归来,确是受了些惊吓。”
秦疏点点头,收回手:“微臣开一副疏风散寒、兼以宁心安神的方子。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娘娘还需自行宽怀,静心休养为上。”
他提笔写方子,字迹清隽工整。
沈月凝状似无意地轻声道:“昨日在太后宫中,也险些用了不对症的汤药,想来也是因此加重了病情。也不知太后娘娘凤体如何了……”
秦疏书写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太后宫中的药?昨日太医院确有人被急召去慈宁宫,说是拟错了方子……难道……】
【王爷今早也特意问过太后近日用药的记录……】
他很快恢复如常,写完方子,恭敬递上:“太后娘娘凤体自有院使大人操心,娘娘不必挂怀,安心调理自身便是。”
沈月凝接过方子,道了谢。心中却已掀起波澜。萧绝果然在查太后宫中的药!
秦疏告辞离去后,沈月凝看着那药方,沉吟片刻,对丫鬟道:“按方子去抓药吧。我有些乏了,想歇一会儿,无事不要来扰。”
屏退左右,殿内再次只剩她一人。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却并非抄录药方,而是凭着记忆,快速将昨日那包诡异药材的性状、气味详细描述下来,尤其是那甜腻中带着腥气的特点。
写罢,她吹干墨迹,将纸条仔细折好,藏入袖中。
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如今她被变相软禁,如何能传递消息出去?
目光扫过妆台上那支林叙白送来的老山参,她眼神微凝。
永昌侯府……林叙白……
他昨日那看似平常的致歉,此刻想来,或许并非无的放矢。
赌一把!
她走到院门处,对守门的护卫道:“昨日永昌侯世子所赠山参,乃是一片好意,却之不恭。你替我跑一趟永昌侯府,代我向世子爷致谢,就说……就说此参品相极佳,我甚是喜欢,若有暇,还想向他请教些药理常识。”
护卫面露难色:“娘娘,王爷吩咐……”
“王爷吩咐你们护我周全,并非囚禁于我。”沈月凝语气冷了下来,“难道代主母向友邻致一声谢,也需王爷亲准吗?还是说,在这王府,我连这点脸面都没有了?”
护卫被她目光所慑,不敢再拒,只得躬身:“奴才这就去。”
看着护卫离去的背影,沈月凝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林叙白,但愿你能看懂。
永昌侯府,书房。
林叙白听完王府护卫代传的、措辞恭敬却略显突兀的“致谢”,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润谦和的模样,笑着应下:“王妃娘娘客气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若娘娘对药理有兴趣,改日在下可荐几本入门典籍。”
送走护卫,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
他走回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品相极佳?甚是喜欢?请教药理?】
【沈家小姐……这是在向我传递什么讯息?昨日郡主府,她并未对那山参表现出丝毫兴趣。】
【她遇到麻烦了?与那包药有关?】
他沉吟片刻,铺纸研墨,却并未写什么荐书书目,而是快速写了几行字,吹干墨迹,招来心腹随从。
“将这封信,务必亲手交到……”他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随从领命,悄然离去。
林叙白走到窗边,望向阴沉的天色,眉宇间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摄政王府……那潭水,果然深不见底。沈姑娘,你究竟卷入了几何?】
王府,凝辉院。
沈月凝等了一日,毫无音讯。就在她以为林叙白未能领会,或是选择了明哲保身之时,翌日清晨,她却在丫鬟送来的新一批“静养”所用的话本杂书里,发现了一本夹着素笺的《百草新编》。
素笺上无一字,只绘着几株形态奇特的草药,旁边用极细的笔触标注着药性和……可能的用途。
其中一株,形状气味描述,竟与她昨日所记那诡异药材有七八分相似!旁边标注着小字:南疆异种,名“醉梦”,香气甜腻腥辛,少量可致幻,久服或量大则损人心智,狂性大发,状若疯癫……
沈月凝指尖猛地一颤,素笺飘落在地。
醉梦?损人心智?狂性大发?
地牢里那个被锁着的、形同野兽的“狂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的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那包药……柳姨娘……她们原本……是想用在她身上的?!
她们想让她也变成那样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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